霜天云海存警勖，总是多情惹烦恼

了一口气，轻拍云之上的手背说：“我道是有多严重，要你这般苦闷，原来只是不得生孩子啊。”云之上疑惑地问：“女子不生养，如何嫁人？此虽生犹死，怎么这样轻巧？”

霜降说：“云公子，你生于大方之家，有奴半百，虽不良于行，却衣食无忧，讲究伦理纲常，循圣人规，蹈天子矩。男儿不得诗书举仕，吴钩疆场，女子不得相夫教子，簪花女红，在你看来是恨不速死的苦事。可我长于乡野草莽，为保腹奔劳，今日得食而生，来日不得食即死，日日濒死，小民苟全性命即是天大喜事，此喜大过大户嫁娶。当此乱世，民不聊生，若我能选，但不求生于此时。父母之爱难道是将自己所受之苦教子女也品尝一番？”

云之上愕然，霜降凄然笑道：“能活着，好好活着，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了，我只求成全自己此生。”

此后明月至、云之上师徒轮番施针布药，伊诗妍给她找了些蜜饯，堪堪能应付那越来越苦的药剂。三天伤口拆线，五天已经活动自如，霜降便向一行人请辞，“义父遗命，不敢不从，待我办完，必上山来奉养明爷爷，以全救命大恩。”

“没想到公子的衣裳，穿在霜降姑娘身上正合适。”伊诗妍将云之上的书信和丹药打了个小包，又给霜降额外背了袋干粮，悄悄跟她说：“你办完事可要快些回来，我烤酥饼给你。”司马长歌将刀锏交还给霜降，说：“那夜星辰宫打上门来，我们便知道姑娘不是恶人，有缘再见，也是全了我们欠姑娘的不是。”又前来一匹大走骡说，“我们公子说赵郡路远，骡子稳当。”霜降一一谢过，只有云之上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云之上的母亲崔锦屏再婚嫁在赵郡李家，杨启靖家已经称得上是“高门大户”，李家更是赵郡之主，所见田地皆是租的李氏的族田，霜降在驿站给看了拜帖，李家就遣了家人来接应，李夫人在暖阁里布了酒菜，发髻高耸，宽袍大袖，身量娇小，见到霜降面露疑惑：“知非？”丫鬟告知夫人幼有眼疾，霜降忙解释说自己是受云之上所托，来探望夫人。“自从我再嫁，他从未来过。只在年节修书问候，专程请人来看我，这还是头一遭。姑娘怎样称呼？”

“韩霜降。”

“个子倒是很高，你家里可好？”

“回夫人，我父母俱已西去了。”

“嗯，好孩子，今年几岁了？”

“十六岁。”

“小两岁正好，读过书吗？”

“家父只让学了先祖昌黎先生的文集。”

李夫人突然顿住：“你是京兆韩氏的姑娘？你家里不是都南迁了？”她又想了想，抖如筛糠：“你是，韩必先和，明月心的女儿？”

霜降摇头说不是，我的母亲是杨晴柔。

李夫人怔住：“广明元年杨晴柔就殁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小的女儿？”霜降只好将自己如何被收养，如何认母粗略讲了一遍。李夫人泪流如注：“韩御史竟钟情至此。”霜降问：“夫人与家父相熟？”李夫人说：“从未见过，只有些冤债，我一时糊涂，叫那奸夫□□害苦了我儿知非。”丫鬟满上酒，喝了几杯，屏退了丫鬟说道：“五岁那年除夕，家兄燃爆竹，我与火桶同高，保娘没有看好，熏坏了眼睛。自此我不在与人讲话，家里也多迁就我，多方为我寻医治病，一直不见好转，十三岁那年，有位弱冠青年登门自称能治好我的眼睛。我这时已经不抱好转的打算，对他十分冷淡。”

“他就是云之上的父亲吧？”

李夫人点点头，“他可真有耐心，不仅给我施针喂药，还抱着我放风筝哄我，他医术也确实高明，一年后，我就能依稀看出轮廓色彩。”

“云解意现在也称得上俊朗。”霜降说。

“又一年，我已经深深爱他，家里见他对我好极，便为我们置办了妆奁，房产，家兄还拨了十五亩良田，两间铺面给我们，转年我就生下了知非。自此我多在家里哺育儿子，对他多有怠惰，他常以外间繁杂，十天半月不归，我因知非幼小，眼疾所困，未能顾虑。如此到了知非十一岁，”李夫人呜咽着喝了几杯，哭诉说：“他竟然，竟然寸断了孩子的筋骨，还说毕竟是他的骨血，留他一命，然后弃我母子，扬长而去。家人再次为我寻医问药，这次是为了医治知非，然而知非伤重，连愿意治疗的医生都没有。孩子起初日日夜夜哭，我也跟着哭，哭得眼疾复发，孩子有天突然说‘娘，我以后再也不会好了。’此后就只是直挺挺躺着，不哭不闹，直到明老先生上门。他给我磕了三个头，告诉我云解意是他的大徒弟，和他的独女明月心，日久生情私通款曲，他发现后一怒之下将云解意赶下山，明月心也负气出走。我生知非后，云解意又与明月心再续前情，明月心以腹中孩儿相逼，令云解意杀子弃妻，云解意留得知非性命，她便嫁给了韩必先。今云解意已追随她去，明老先生自愧对不住我们母子，上门医治知非。可惜知非耽搁太久，接续的腿骨总不能支持身体，明老先生便带着他慢慢调养。”

“原来他是这样成了明爷爷的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