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踢,给我狠狠地踢!我倒是要看看你多么硬气!”明月隐于树后,夜凉人初静,月色下除了虫鸣声不绝于耳,还夹杂着拳脚声,仔细看过去,为首的是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孩童。
其他人仍旧不吝拳脚,口中依旧咒骂不停,而再观底下那人,双目呆滞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偶尔颤动的睫毛昭显此人还有生息,怕只觉得这人已与死无异。
他双手护着头部,目光所至之处却是隐于树后的月亮,许是那些孩童也觉得天色已晚,咒骂着踢了最后几下。
“周坎,且家早已搬走了,我看你之后有什么资格傲气,怎么,现在和死了一样?你以前不是很傲吗?”那孩童年纪不小,眼神却如同淬了毒一般,赤口毒舌尽显尖酸刻薄。
“大哥,他现在知道怂了,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以为死了呢?”一旁的人附势道。
为首的人冷哼了一声,“就是见不惯这种泥泞里的人自诩多么高义,你一辈子就应当如此低贱,被我们踩在脚下。”
周坎没有搭话,嘴角溢出了血,阿公死后数日他想问且茶一家的下落,不料却被这些人盯上,接连几日。原先他还想着反抗,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反抗什么。只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眼一睁一闭的事情。
施暴之人走了有些时辰了,没于树后下的月亮又隐入了云层内,青灰色幕布将大地笼罩着,周坎看着看着,泪水无声流下,风雨晦暝间,血雨交融着,他就那样瘫在地上,一厥不起。
安垣镇位于临阳偏远的一方小镇,接连几日阴雨连绵,今日终于放晴,周坎幽幽转醒,刚想起身却挣扎到伤口,他没吭声撑着起了身。
他瘦了许多,刀削的下颚流畅分明,双目黯淡,脸上泥渍遍布,他看了眼安垣镇内,彼时已日上三竿,镇上热闹非凡,街道攘来熙往,络绎不绝。
日光将血渍晒得有些干了,他拖着身子往镇上相反的方向走着。
……
“不行!”且父义正言辞。
且昭明第一次拒绝女儿的要求,他望着且茶已经下定决心的模样,终是没有心软。
且茶深吸一口气:“阿爹,也许我可以治得了呢,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何来唯一,不是也有前去的民间医者吗?自有他们去医治。”
“太医院的医师们经多见广也束手无策,你才学了几年,不过是纸上谈兵,况且疫病之地稍有不慎你便会……”许是觉得不吉利,且父没有再说下去。
且茶知道阿爹在担忧什么,他们入京几年来循规蹈矩,且父升官也是看在许夫子和先皇的面子上,但其实且父在朝中对党政之争都避而不谈。
“阿爹,你信我,我真的会保护好自己,我必须得去救长景哥哥。”且茶不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说服且父,她眼神澄澈目光如炬,且父看向她,才发觉女儿如今高了不少,容颜依稀可见长夫人的痕迹。
“他毕竟是皇子,圣上不会不管他的,此事莫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你去的。”
说罢,且父挥袖离去。
“阿爹!”且茶喊道。
且父一步也没有回头。
阿宝在一旁低头着,这几年且老爷和小姐没有起过什么大的争执,小姐身子弱也待在府中不怎么出去。
这次黎下的疫病牵扯到了李长景,且茶在京城中本就没有什么好友,如今空学了这几年却不能帮他,心中难免焦急。
且茶坐回了椅子上,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半晌,她起身去书桌提笔写着什么,待最后一笔落下,她卷好纸书,哨来一只信鸽,仔细地将纸书系上。
“好小白,靠你了。”
黎下。
本就萧条的街道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随处可见的生离死别弥漫在整个镇上,遍地死气沉沉。灾民原本以为逃至黎下便可取得喘息的生机,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另一个深渊。
此时的黎下被感染的百姓已经被隔离在城北的大院内,那里是疫病爆发的初始地。目前遏制传染人数变多的方式便是隔离,不与患者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但这样一来,也不方便为患者进行深入的检查与治疗。
城北院内虽然也是患者集中的地方,但是每位患者也都是分开居住隔离,李长景便住在其中。
榻上的男子呼吸微弱,额前冒出细汗,双目颤动着,他已感染了近半月,但朝中派来的太医始终没能寻得解决办法,榻上又传来几声咳嗽。
疫情来得突然,原先只是以为百姓的普通病症,李桓并未在意,忙着与郡守周旋,而李长景自己则揽下了,原本这些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但大抵是那日路边的母子二人触动了他,终是于心不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年少时他母亲便教他要以己度人,宽以待人,百姓们生存着本就艰难,如若再为难彼此,岂非雪上加霜,这世道就会更加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