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傍晚时分，异样浓郁的夕阳淌过整条街道，落在夹道的两排木质房屋间熙攘人群里，小楼二层赤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于是原本沉凝的夕光便如水般幽谧地流淌起来。

无论穿着怎样、地位如何，男人们的脸都被尚未坠落的太阳统一涂得面目模糊，连掩饰不住的令人生厌的垂涎劲也如此相似，几乎让藤丸立香错觉自己和流水线生产的偶人走在一起。她将表情调整到寻欢作乐的频道，迈开步伐，朝此行的目的地笔直走去。

或许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迎客的见世番没有多问一句就领着御主去了某个房间。拉门推开又合上，男性的脚步声远去，常叶端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指尖触地，恭敬地伏下身体。

“藤丸大人，常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这句话打断了立香阻止她行礼的意图，御主脸色凝重半分：“先坐起来。具体是什么？”

“下午从在一个小姑娘那里听到的消息，她常在不同屋子之间打下手。”常叶从善如流地坐直身体，捧起身边摆着酒盅和小菜的小几靠近，习惯性垂下视线以防客人感到冒犯。“那孩子四天前在京极屋干活，凌晨听见了奇怪的响动。”

“您也知道花柳街是什么样子，夜里客人打斗争吵不稀奇。不过那孩子说她听见的是活物被拖过走廊上楼的声音。那人好像被堵了嘴，一直很小声地呜呜叫，听起来明明非常沉，拖着它走的人脚步却轻快。原本以为是犯了事的游女，但她起来后注意来往的人，京极屋人数没少。”

京极屋。

关键词触发了昨晚的记忆，义勇提起过这个名字。立香算了算时间，拿不准这件事和那位发怒的蕨姬花魁有什么关系。她问：“屋子楼上住的是……？”

“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花魁。”常叶挽起袖子斟了一盅酒，动作流畅风情，声音低而柔婉，摇晃烛火为她秀美的侧脸镀上薄薄亮边。“京极屋的蕨姬花魁在吉原也是公认的美人，只是脾气很不好。他们家的新造身上总是带伤，前两天还当着街上所有人的面把客人扔出屋子。”

立香偏过头凝视女性美丽的面容片刻，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阴影，因为长久的沉默略显忐忑地扇动起来，宛若振翅而起的飞鸟。

“常叶，在京极屋有认识的人吗？”

常叶松了一口气：“有。虽然不是很熟，但向她打听消息不难。”

“那就拜托你明天去问一问蕨姬花魁的情况吧。”黑发青年说。“至于今天晚上……还是和昨天一样。”

“是。”

交换完情报，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为了不让常叶被其他客人叫走，立香特意提前来见她。现在离适合夜游的时间还远，而御主正在扮演拜倒在游女裙下对她一见钟情的有钱愣头青。常叶为此打点了楼里帮忙的若众，这件事必然至少传遍了这间妓屋，因此现在离开绝对不行。

立香怀念了两秒之前能乱用魔力的日子，就着常叶的手喝掉一盅酒，尝了尝两口用来下酒的小菜。味道一般，所以她取出只浅黄暗花的丝绸小口袋，递给身边的女性。

“这是——？”

“首饰。”立香耸肩，“男人要逗一见钟情的姑娘开心，送礼很正常吧。现在我可是常叶小姐的裙下之臣。”

“但是，您已经许给我报——”

御主用筷子指了指那个丝绸口袋，“安心，这个手镯不算在那里面，算是……嗯，见面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被恋情冲昏了头脑的家伙送的首饰，明天记得带上它出门，就不需要做其他事说明那些钱财的来历了。”

常叶似乎想说什么，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低声道：“谢谢您。”

“不客气。”立香坦然笑纳她的道谢，“这是勇敢的回报。”

常叶下意识按住小腹，只是摇头，“我明明是个卑鄙的人。”

“不，在吉原这种地方，常叶小姐的努力毫无疑问是值得骄傲的品格。”人理最后的救世主这样说，“因为人生而向往自由，你为之付出的目的绝不应该斥责为卑鄙。”

“啊当然善恶好坏是另一个问题。”

“——哪怕、我可能、为此欺骗藤丸大人？”

这其实不是个问句。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动摇中以这种形式吐露出了真心话，常叶整个人猛地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藤丸立香没有去看她的表情，用筷尖浸了浸盅中清酒，看那一滴透明液体欲坠不坠地和表面张力互相拉扯。

“假设常叶小姐想欺骗我……这种事情，无所谓啊。”

吉原是女人的地狱，她难道会打掉一个人从地狱中拼命抓紧蜘蛛丝的手吗？

作为人类的藤丸立香是脆弱的生物，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仅仅是向她寻求毫无意义的金钱而已，仅仅希望获取离开吉原的资本而已……

“能成为你的助力，我大概会感到开心。事情结束之后，需要把常叶小姐送出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