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审视她·好命

跑掉。”

二女跟着少年一路走来，看见过路边饿得要死的乞丐，看见过大街上卖身的女子遭人羞辱，看见过双腿残疾的老人用手移动身子向前走……二女停下脚步，拉紧沈束的衣袖。沈束头也不回，拽着她继续走，他嘲讽道：“你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上，还想去救其他人？可不可笑？”

“你可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同情他们?要我救他们?真好笑。”

二女一步步踏过那些嗟叹声、乞求声、哀泣声，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天真和世道的不慈，她慢慢松开了抓住沈束衣袖的手，低下头，就像当初娘一样，避开了那些绝望的眼睛。

清猗自从进了清调阁便很少说话，也极少笑，极少哭。同其他年纪相仿的丫头们相比起来，她显得格外地沉稳，于是其他丫头便不由地唤她为“清猗姐姐”。然而听着这一声声的“姐姐”，清猗似乎毫无动容，她不与任何人亲近，像是个被匠人精心雕琢的没有心的木偶。

那六个丫头被带走那天，清猗被人偷偷骂冷血。清娇被带走那天，清漪被人当面骂没有心。清猗听到这些话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她在爹那里听到过太多下流肮脏的骂人的话，她们骂得那些话太轻、太温和了。

十一个人变五人，五人变四人，转瞬之间的事。偷懒耍滑的被筛下去，抱怨哭喊的被挑出去，如今容貌长得不合人心意的也要被剔出去。她们像是要奉给达官贵人的珠宝，不容许有一点瑕疵。

清猗为清霞开口，并不是觉得自己能依着石清英的偏爱留下人。她知道石清英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石清英是一个多完美的执棋者——举棋若定、落子无悔。她们都是石清英的棋子，没有分别的棋子，丢了不喜欢的几颗棋，也不会有半分可惜。

没有心、冷血，她们骂得很对，清猗开口时便想。她不是为清霞求情，她只是在试探石清英到底如何看重她这颗棋，看重到何种地步。

清霞满含期待地看着清猗，期盼她能叫石清英回心转意。

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多傻。

“清霞的容貌或许不能叫嬷嬷满意，但清霞极擅古琴，教习的嬷嬷也曾说假以时日，清霞的琴音定为都城人所听闻……”清猗说着，一旁的人也连连点头，即使在她们看来清霞留下来的希望渺茫。

石清英在清猗说话时一直在看着她，她的目光专注，却不像在听她说话，而是单单看着她的脸，等清猗说完，等了好一会儿，石清英才如梦初醒般拍了拍手，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清猗啊，你生得真是美。”

听见这话，清霞的心凉了下来，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即使是清猗也不能叫石清英改变。

清霞还是被人带走了。哺食添了一盘虾，她们知道这是为清猗做的，清猗用筷子夹起虾仁出了一会儿神，而后放入了口中慢慢咀嚼，她道了一句：“好吃。”

那间曾经容下十一人的屋里现在只剩下三人，清梳、清雅坐在清猗身边发呆。

“或许哪天我们也得被剔出去。”清梳突然说。

“……嗯，石嬷嬷大概只会留下清猗吧。”清雅道，而后她也盯着清猗的脸看。“真叫人羡慕，生得这般模样真是好命。”

“好命么？”清猗摸了摸自己的脸，忽而笑了一下。清雅、清梳第一次见她笑，看得发了痴。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因着这副容貌生，将来也大抵也会因着这容貌而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