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利用她·捞月
是长长的一天。
楼下传来许多女子嬉笑声,清猗倚栏向下看去,只见一青衣男子被姑娘们团团围住。那男子身材消瘦,衣服挂在他身上显得松垮,好像风随时往他的衣袍里钻似的。那男子给人一种低沉感,看起来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然而男男女女众星拱月似地围着他,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那人叫孙礼,极擅作词,得他一首词,身价能翻上几倍。”清雅走了过来,和她一起向下看去,然后转头看着清猗微笑道:“底下的姑娘都围着他要词,你却是不必的了,都城多少才子为你作诗写词,是轮不上他来写了。”
清猗向下瞧着,男人女人们似乎在灌他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喝了不知读多少杯,身上的郁气都吸进酒里,他开始疯疯癫癫地走,而后摔了一跤,人们先是惊呼,而后哄笑起来。
“噗呲!真是个解闷的人。”清雅也忍不住笑起来。“据说那人两次落第,老是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喝了酒却能忘了一切,尽做些逗趣的事来。”
清猗看向她,莞尔一笑:“看来这人是有些本事的,能逗得对男子从来深恶痛绝的清雅发了笑。”
“……”清雅微愣了一下,才道:“我把他看作是个唱戏的罢了。”
在楼底下趴着的孙礼没有爬起来,他翻了个身,就仰躺在那里,眯着眼睛看向楼顶。围观者叫他起来,姑娘们去扶他,他不回应也不动一下。底下人同他说着什么,上面的人听得不清。
清猗转过身,不再看下去。
房内的桌子上堆着一些时人所作的诗词,倘若清梳在的话,她一定很乐意去翻看。可是人说的话有真有假,人写的文章诗词自然不会例外。
清猗走过去,取出一张其中纸。纸上的诗句极好,落款着“石蕴瑜”三字,这就是石蕴瑜说的那一首,托他人代作的诗。这诗已在都城中流传着,而真正的写下这首赞颂她容貌舞姿绝世的人却没有见过她一次。
或是为了钱财,或是不好推脱,或是无所谓多作一首诗。清猗目光落在纸上想,人的幻想总是最美好,他所作的或许就是他心之所向。
这时丫鬟红烛走进屋,端了些点心茶水来。红烛是在她独住一屋后,嬷嬷分来的丫鬟,善于妆扮。清猗不多言语,红烛也是个寡言的人,几日相处下来她们之间的话仍然少得可怜。
“姑娘,石嬷嬷说一月后您须再跳支舞。”红烛放下东西后低头道。
清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放下纸,思索着诗中的“云”、“烟”、“月”等字,“此次要有劳红烛姑娘替清猗准备一样东西了。”
那是清猗在人前的第三支舞,这时她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绝艳之貌完全显现了出来。
有人爱莲花清丽,有人爱牡丹华贵,有人爱菊花素雅,偏偏有人站在那里,就能叫人忘记所有偏好,全心偏向她。
她着一身云水色舞裙,轻踏着地,悄然出场。她跳舞时从不看台下任何人,然而台下没有一人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
衣裙飘扬,长臂一落,袖中的玉色纤柔的手转动,忽而一把绸扇展开,长绸如云烟般浮起环绕舞人身,又似水波荡着,身处其中的人若隐若现,犹如水中月。
站在暗处的沈束看着明台之上的月,睫毛轻颤。
水中月镜中花是虚象,写那赞扬诗的人明面上是在赞颂,暗中却在讽刺世间没有如月的美人,只是些没有见识的愚人捧着一个凡间俗妇罢了。
然而,然而……温之格握着手中的折扇,却迟迟没有打开。
却是他没有见识,冒犯了人间月色。
绸扇转动,长绸似乎全然随着舞者心意而动,每一次飘起收回都恰到好处。
“啪!”绸扇合起,惊艳之容再无遮挡,温之格手指不由一动。
她是水中月,而他们这些妄图水中捞月的人,是不是就像那些猕猴一样可笑愚笨?
温之格不由笑起来,他的目光紧跟着台上的女子直至她退下不见。
“温兄,你看,我便说即便是你的诗,也不能完全描绘出清猗姑娘啊。”石蕴瑜衣着较往日简单了许多,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睛却仍明亮。他看着远去的人,握了握拳至于心口。
才不会轻易放弃掉,毕竟是你啊,清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