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梦境

今日，京城的两条主干道上比往日更加喧闹。

大理寺和皇城司的两班人马在京城中四处搜人，一日之内，下狱的官员竟有三十余个。

昨日傍晚，去阮州调查赈灾粮一事的官员带着急报入宫，同时也带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朝廷所拨的十万赈灾粮，一颗也未落到阮州境内！

阮州这一个月来，暴动不断，阮州知县魏知秋不堪重压，吊死在家中，朝廷的官兵赶到知县的家中时，还见几名魏家家仆蹲在地上啖食魏知秋的血肉。

此事传回京城，引得昭德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而另一边，负责糊名和眷抄的两名弥封官也在狱中承认其受礼部侍郎李阁海的指使，调换了林子舆和曹光雄的试卷。从礼部调回的试卷，也印证了调换一事，坐实了李阁海科举舞弊一罪。

杨幼宁是亲自去抓捕李阁海的，与其说是抓捕，不如说是“请”。

一大早，杨幼宁便光临李府，未带一兵一卒，甚至还驾着马车来请。

李阁海一大早也站在李府的门口，未戴官帽，也未穿官袍，一袭麻布长袍，仿佛又回到了他初入京城，还是赶考书生的模样。

“李大人，路途颠簸，还请见谅。”杨幼宁对着李阁海摆出请的姿势。

李阁海走之前忘了一眼祝千龄寝屋的方向，心里的悲伤更大过被捕的恐惧。

最终，他还是登上了车辇，去往大理寺接受审判。

祝千龄此刻正待在赵容疏的寝屋里。

这两日祝千龄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时不时会身在梦魇，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有时会嚎啕大哭，有时又大声呼救。

好在祝千龄在京城有亲人，李阁海赋闲在家，也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如今，李阁海下狱，祝千龄这副模样又要交给谁来管。

昨天傍晚宫里传来了消息，李阁海的罪名已经被坐实了，接下来的几日，京城不会太平，赵容疏天还未亮便赶到了李府。

当时，李阁海也正愁接下来的几日，该由谁来照顾祝千龄，这时，赵容疏一脚跨了进来，李阁海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非要以性命相托。

“李大人自己的命都还吊着，还有命来托我？”赵容疏受了李阁海的“临终”之托，便把祝千龄接去了瑞王府照料。

虽说人是呆在了赵容疏的府里，但毕竟雁鹊楼的的案件还未完全解决，赵容疏白日要待在刑部，一直到深夜才能回府。

所以祝千龄的照料事务最终还是落在了瑞王府一帮侍女的头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巧禁军也搅进赈灾粮的屎坑里，高元奇随父去调查禁军，最近一段时间也不在京城。

这样一来，“三人帮”便只剩个劳命王爷和患病世子。

祝千龄这次中的毒乃是幻毒散，无药可解，只能强捱到药力散去。

这些天，祝千龄清醒的神志就像是被老鼠一点点地啃食下去，一开始还能强撑着，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梦魇。

可到了后来，便是毫无办法地被拖下去，陷进一块泥沼，硬生生将她带回了那些陈年旧事。

幻毒散所致的幻觉撕开了她一直掩盖在伤疤上的遮羞布，再一次让她直面那些鲜血淋漓。

“娘······”

祝千龄像是幻成了不属于世间一切事物的孤魂，看着年幼的自己，脸蛋虽比长大后的自己青涩，但一身武服，手里还拿着一柄木剑，手里端着一碗药汤，匆匆地跑进母亲的卧房。

年幼的祝千龄低着脑袋，拨开床幔，将手里的药汤端至母亲的面前，还不忘说道：“娘······药要趁热喝。”

“龄儿真乖，咳咳······”母亲伸手将药汤接了过来，侧着身子，用手臂撑了一下床。

祝千龄见母亲力气虚弱，连忙扶了扶母亲的臂弯处，母亲的身体好冰，冰的就好像一副放在雪地的泥娃娃。

刺骨的寒冷猛地刺透祝千龄的四肢百骸，逼迫她止不住地颤抖。

如坠冰窟是这样的感觉吗？

“祝世子！祝世子！”婢女们听见祝千龄支支吾吾地出声，连忙俯耳去听。

“冷！祝世子说冷！”

“可······可祝世子的被褥都汗湿了。”

“这可如何是好哇！”卧房里一片手忙脚乱，祝千龄嘴里却还是低吟着冷。

“参见殿下！”婢女们忙得昏头，竟然未发现赵容疏进来了。

赵容疏蹙着眉看着床上神志不清的祝千龄，语气里掩不住的急躁：“这是怎么了！不是交代过让你们将世子照顾好吗？”

“奴婢不知啊！祝世子他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侍女啼哭不止，生怕因为照顾祝世子不周而落了罚。

赵容疏挥手叫她们退下，自己坐在了床边，捞起一旁干净的毛巾，为祝千龄擦拭着额角留下的汗。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