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向枝头报春到(三)
天地是一片凝固的灰色,没有声音,没有活物。 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噩梦般覆盖一切,吞噬一切。 这是一场劫,谁也不知其来处,谁也不知其缘故,倘若放着不管,天界从此会变成那片凝固灰色的冰封世界,再无日月升落,再无仙神往来。 恐惧与近乎绝望的愤怒在身体每一处流窜,他想离开,可是有一双柔软的手臂紧紧抱住他,耳畔响起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母亲活不下去啊……我们一起吧?别怕,闭上眼,一下就过去了。” 祝玄骤然起身,环坠在四周的薄软云纱像是感受到杀意,急急飞舞起来。 是提到母亲,所以陈年旧梦悄然造访,剔除障火后,他第一次重温这场噩梦。 夜风将仙紫藤的幽香阵阵递送过来,却还是难以缓和他起伏的情绪。 未能得到释放的杀意似野火燎烧,空荡荡的双手甚至痒到发痛,祝玄再也睡不下去,推门而出。 大雪下了一夜仍没有停,时辰尚未过卯,刑狱司里一片寂静,祝玄疾落在夏韵间外,正要去地牢,却听一阵极轻的说话声从旁边的小院里传出。 他无声无息落在院内,便见肃霜鬼鬼祟祟地蹲在院角几株花树前,捂着嘴嘀嘀咕咕不知念什么。 雪已在她乌润的头发上积了一层,她却浑不在意,还在那儿摸树。 “凯风自南,春已到。” 她往掌心吹了口气,漫天飞雪突然像活了一样,颗颗粒粒团簇在树上,拼成开花的模样。 “这也算成了吧?” 肃霜喃喃说着,忽觉不对,一扭头望见祝玄,当场僵在原地。 祝玄不说话,踩碎满地雪,一步步朝她走,她立即连连后退,帔帛都掉了下来。 弹指声乍响,墙壁上的青铜离火灯一下亮了,肃霜发觉后背也快贴着墙,已无路可退。 她停下,祝玄也停了下来,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凛冽的杀意却一层层笼罩过来。 本能在催促逃命,可肃霜知道自己逃不过。 “少司寇……来这么早……” 她只觉声音干涩,僵了片刻,忽然闭上眼侧过脑袋:“……我……少司寇你要不、要不扎我吧?” 耳朵变成筛子总好过整颗仙丹变成筛子。 过了许久,踏雪声响起,带着凉意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耳垂,指尖略有些粗糙,力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肃霜觉得胸膛里那颗小心脏也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你……你扎,我不躲。”她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桂花蜜金糖的甜香落在额头上,祝玄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眼睛睁开。” 是要她睁着眼被扎? 肃霜勇敢地撑开眼皮,那双相似的眼近在咫尺,目光如冰一般,她屏住呼吸,被动地与他互相凝视。 凑得近,祝玄清楚看见她耳廓上绒绒的小细毛一根根受了惊吓似的立起来,睫毛更是闪个不停。 还有雪积在她头发上,衣裳也还是昨天那套。 “你一夜没睡,就捣鼓这些小把戏?”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确实一夜没睡。 离开栖梧山后,肃霜在“麻溜地滚回黑线仙祠”和“收拾收拾躲去下界”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一小会儿,很快便放弃了。 明明心里有预感,知道“母亲”可能不是个愉快的问题,莫名的冲动还是让她选择问出口,以前她不会这样的。 从未有过难以释怀的歉意在缠绕,她只是觉着自己应当做点什么。 “小把戏是不是……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肃霜声若蚊呐。 她眼里有胆怯,也有细微的歉意,可祝玄更多察觉到的是她的委屈,好像躲在厚厚壳里的小生灵刚探一根手指出来,便被拍了回去。 是真吓到她了。 祝玄默然片刻,手腕忽然一转,一枚辛夷花耳坠落在掌中。 肃霜瞥见银链闪烁——要扎了?她骤然闭眼,却觉他摸索半日,将久违的辛夷花耳坠穿回了耳洞,一条划痕都没擦出来。 冰冷的花坠被他托起,连带她的耳朵一起包在手掌中,祝玄的声音很低:“以后不要这样了。” 掉在雪地里的帔帛重新挂回肘间,肃霜只觉背上被安抚似的轻拍了数下。 “看来果然是心诚则灵,小把戏成了。” 祝玄扭头看着坠满枝头的琼玉花朵,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意味。 肃霜唇边的梨涡浅浅地凹进去,轻道:“还是不算成,我发现之前不灵是因为天界的花树懒得理我,我得骗它们春天到了,但它们糊弄我,到现在也不肯真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