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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夜凉如水,苍翠的群山在清冷月色里沉寂。
元澄此刻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下午时候,她仔仔细细的查看过了。脸确实是自己的脸,身上的胎记也还在,但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她二十一世纪的身体。她小时候顽皮,磕在凳子上,额角留了一个小小的坑,八岁左右在因为好奇掀起刚煮好饭的电饭锅,右臂上留了一道蒸汽烫伤的疤痕,经年不褪,而这具身体昔日的痕迹全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指尖连个茧子都没有。
这是她又不完全是她。难不成自己魂穿的是元澄分澄?
元澄想起佛教的婆娑世界: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名为三千大千世界。这个世界的“我”,是什么身份,有怎样的过往,我需要留在这里帮助“我”么?
元澄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想起地球,想起太阳系银河系。在她的二十一世纪,地球是宇宙唯一一个已知的有智慧生命的星球。如果大邺国这个世界真实存在,那他的位置会在哪里?云亭山和青云山相隔数百里,一息之间便可跨越,如果能通过法阵回地球......不对,元澄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按照景春的说法,法阵需要先确定起点终点,才能建立联系,她能不能回家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她在这个世界醒来不过一天,庞大的信息量不断打乱她的情绪。幸好这个世界非常友好,一直在向她表达善意。惶恐不安都已散去,元澄不可避免的想起父母。这个世界的“我”,我会尽我所能求学问道,也不会放弃找寻回家的道路,如果你去了我的世界,在我们的人生回到正轨之前,照顾好我的妈妈好么?
心脏隐隐抽动,喉头不发紧,泪水滑落至枕巾。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床幔,元澄沉沉睡去。
持续半月的招生结束,数千新生伴着悠扬的钟鸣,步入学舍,开启求学之道。
元澄来到了乾一殿。按照玉佩上的信息,她是长青宗外门建筑学的弟子,主符文修炼。实在很符合元澄的心理预期。
这里的教学模式是半天制,上午修炼,下午学习。晨间的修行无论凡修都要参加,但不强制入学舍。元澄早上离开落霞宫时,看到山间空地上有人在打桩练拳。道法自然,众生皆有其道。作为一个仙途遥远的新生,元澄选择跟着大部队老老实实来到教室。
乾一殿内居中设高台,上有一桌一椅,应该是老师的讲座,背后是学生的桌椅呈众星捧月式环绕围合摆放。
元澄选了一处座位,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同学。多半都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书写,零星有几个在看书。
是了,即便是贫困生,也给了提前半年的时间改善生活,提升自己。
而她没有原身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教育体系完全不了解。这具身体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应该早早就开蒙,只不知道学的是什么。
元澄摸向玉佩,手指沿外圈划了一周,虚空里浮现锦盒大小的“门”,“门”的最外圈环绕着不玉佩上的符文。手掌探入,拿出锦盒里的纸笔墨砚,又翻了翻一旁的三本书,两本厚重:建筑符文和营造概要,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元澄拿起薄册,刚才环顾四周,元澄注意到有人誊抄的就是这种册子,只是颜色略有差异,男性的是青色册子,女性的是湘色,册名:致君书。
元澄翻了翻,原本以为是和“致新生的一封信”一样的东西,打开扫了几眼,兴致缺缺的眼神逐渐凝重。
这是一篇诗经,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娓娓道来,讲述一个官宦人家的闺中女儿情窦初开,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觅得良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郎情妾意了三年却未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公婆开始对她有怨言,父母开始劝她纳妾,就连素日恩爱丈夫也开始因为流言蜚语而对她改了模样。她遍寻名医,服尽苦药,终是怀了孕,可丈夫也纳了妾,那美妾的孩子比她的孩儿还大了一个月,妾生下了长子,她生下了长女,她垮了身子再无所出。亲情情爱再回不到当初,她将自己的后半生都致力于与女儿的培养,她允她读书,让她走出家门了解世情人事,后来女儿欣喜归家,告诉她她有了意中人,那是个重情重义的军户之子,她排除万难让女儿下嫁,夫妻和睦从无嫌隙,可惜那男儿在不久后战死沙场,女儿不愿改嫁,终同她一样困于后宅,一生为情爱所累。回首自己的一生,竟没有一日是为自己活过的。半生蹉跎,皆是虚妄。过于依赖感情,是女人的劣性,女子比男儿更加感性,亲情、友情、爱情哪一个都极容易困住女性的一生,她于昌顺二十一年录下自己的一生,出资刊印。异人如镜,期盼后世女子能觅得良方,平衡天性。
元澄默然许久,她想到了《氓》,想到了《梁祝》。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那些文章,但眼前这篇文章带给她的冲击依然强烈。她猛然间意识到,这个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的时代,其实有许多共性的进步。
书册封底印刻这印刷工厂,印刷年月,初版,兴和三百年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