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暗系
此去百里,有险峰一座,名唤断魂。苍龙叠翠,乱石遍地,易守难攻。
前几年朝廷张贴皇榜,晓谕天下:今有伪侠,以武犯禁,致使百姓深受剥削,时局混乱,有祸国灾殃,天下亟待澄清。
于是诏令官府遍访名门正派,登记在册,普授法度,并监察各派严明门规,约束弟子行止。
对于江湖散客,其中能力出众者,官府招安;才能平平者,则督促其早日加入在册门派,或自行谋取正当营生。如有不从,尽皆清剿。
彼时,江湖人士或加入大派,或应召于官府,衙门当值,或做起走镖生意,维持生计。然免不了有些无才无德的伪侠,既不甘心被朝廷弃用,又折不下身段发展营生,走投无路之下,于断魂峰呼啸成匪,劫掠商队,贻害行人。官府数次派兵围剿,然受制于天险关隘,坚固堡垒,屡屡受挫。
谁知,就在前日,一少年找到匪窝密道,孤身潜入匪徒大本营,玄衣猎猎,正气浩然,青霜宝剑凛若冰霜,大发神威,与官府里应外合,将这股匪徒彻底剿灭。
周锐从知府处听来此事,只觉二哥果非凡人,心怀大爱,行路途中还不忘福泽苍生。
不过对于他是如何潜入固若金汤的敌营的,周锐着实好奇,问了姚知府。知府诺诺,有口难言,只推说不知。
周锐不信,磨了许久,知府还是不松口,无法,唯有悻悻而去。谁知隔日便在酒楼包厢听说书的讲起这段公案:
“……且说那匪首见少年形貌昳丽,娇肤弱骨,一时间喜不自胜,忙哄着人道:‘富贵荣华东流水,不及卿卿一展颜。’少年两颊生晕,羞意盈盈……”
二人瞳孔巨震!随即捶桌摔盏,捧腹喷饭。
待笑完,周锐捂着肚子哎哟直叫唤,刘安邦边擦身上汁水边吩咐周锐小厮:“快,快去通知知府大人,再晚了乌纱帽便保不住了!”
不一会儿,官府来人抓了说书先生,先生喊冤:“那都是目击者说的!”
官差恨恨道:“如此私密事——目击者是土匪吗!土匪能跑你跟前说书吗!我没脑子吗!”
先生委屈巴巴:“咱们文人嘛,本子难免虚构嘛。”
周锐在旁怒道:“如此颠倒黑白,毁人名声,这本子须得销毁才好。快把本子给我!”
刘安邦见他同官差拉拉扯扯,凭蛮力胜出后,将本子珍而重之揣怀里,笑容猥琐难表,心中默默为他点了支蜡。又同官差道:“官爷,按平常处置即可,切勿因人异法,罗织构陷。”
官差因周锐谢晗之故,倒也尊敬这布衣,忙道:“某会传达给大人,只是怕贵人怪罪。”
刘安邦笑:“他不会。”
官差得他确认,这才放心回去复命。
周锐当晚便秉烛夜读,时而吟哦背诵,时而叽叽咯咯。晨起巴巴跑刘安邦门前给他讲好词好句,刘安邦虚虚捂着耳朵叫他滚。
好景不长,半月后一月黑风高夜,周锐仅着中衣中裤,于香梦沉酣中被扔桥底下去了,一早醒来懵懵懂懂对上七八双好奇的眼睛,围着薄衾瑟瑟发抖。
刘安邦藏树后为他作了幅妖娆妍媚的画,寄给了谢晗。
*
谢晗本在凤州拜访一位军伍中的知己,前段时间回到江南同母亲友人拜别,而后北上。纵然马不停歇,一路风尘,抵达京都时也已是夏末。
他这两年观山玩水,悠游自在,并未踏足京城。
一是父子南北分离,情分着实微薄;二是他因舅父之故,打小练就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熟读兵书,甚至亲身见识过坐运筹策、带甲百万的沙场征战生活,京城于天下学子来说是龙门,于他却是囚笼。
父子俩讲话,恰似文臣武将寒暄,鸡同鸭讲。说不了一盏茶时间,俩人都如坐针毡。
既然和父亲无话可说,他自己又受不住拘束,还嫌父亲府上迎来送往,过于吵闹,繁文缛节无数,便不愿住尚书府,而是在曲水街购置了一处小院。每日三餐回府陪老太太用饭,其余时间种花莳草,怡然自乐。
今日仆从在洒扫外间屋子,他在书房安置好三面围屏曲尺纹竹榻,摆上三五本兵书,并黑漆螺钿菊水莳绘香合、影青出筋瓶和博山炉。
想起父亲专程派人送来香合,心生好奇,便欲熏熏屋子。开盒只见香碇胭红,状似母亲自制的丹霞姝色香。
他顿了顿。
这是母亲得意之作,调制此香从来是由母亲的陪嫁完成,从未经尚书府的手。
取出香箸微嗅,果然,仅得其形,香味差之千里,里头还加了味父亲钟爱的香料。
谢晗心如明镜。心想父母十余年未见,母亲吟诗作对,泛舟采莲,风雅无双,浑然忘了她还有个前夫,父亲却还是耿耿于怀。可见,姻缘比兵法都难解。
幸好他无意于此。
收拾完毕,又叫来家仆嘱咐他看着香炉,谢晗便出了门四处闲逛。除了收获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