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大雪天是顾墨最讨厌的天气，太冷了，无端端的给人平添一丝肃杀之气，更别提现在大雪蒙蒙的模糊了顾墨的视线

她正指挥着仆从把门槛再仔细扫扫，就听到身后春桃急匆匆的一句“小姐——”

回头看时春桃抱着披风和手炉，急匆匆地在大冷天里跑出一层薄汗，气都还没喘匀就忙不迭地伸手把披风给顾墨披上

顾墨由着她的动作却还是嗔怪着看了她一眼：“不是说好在老太太那边等我吗？”

春桃帮顾墨边理着披风边说：“谁知道这天气说变就变，大小姐说你风寒刚好，不好让你再冻着就叫我将披风和手炉送来。”

顾墨无奈，却也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指挥着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定下来才发现这东风刮的人脸疼，春桃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伞边撑开边自豪地说：“好在四小姐细心，叫我带把伞出门，不然这么大的雪怕是回去都难呢。”

“四妹妹一向细心…”顾墨摩挲着手炉总算觉得暖和了一点，看着落雪渐渐压弯伞面，心中开始隐隐不安，还是不放心地问多一句：“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春桃成竹在胸地点头：“大夫人虽面上说着不再管事理家，但我瞧着心里头还是放不下的。曹嬷嬷住的院子和使唤的仆役都安排好了。我将菜单子拿给老太太，老太太多添了两道菜，厨房已经在做了…”

春桃打量着顾墨的神情，犹疑了一下还是问出那句“小姐真的要将管家之权交还给大夫人吗？”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一怒之下就收了秦姨娘的管家之权，将人打发到庄子里头。大夫人被父亲的宠妾灭妻伤透了心，说什么也不肯再理事管家，大哥哥还没娶妻，大姐姐也不想出面，二姐姐被生母秦姨娘所累，兜兜转转竟然让顾墨拿了管家钥匙，转眼间，已经两年了…

两年里时过境迁，难保大夫人不会放下心结想着管家，与其再起争执，倒不如自己痛痛快快的放手。万朝会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祖母请来的教习嬷嬷肯定也看不上让一个庶女管家理事，自己可以趁此机会放掉权柄

顾墨心中微沉，知道春桃真正想问的其实是放权之后该如何保全自身，管家两年也没有抓到关于真凶的蛛丝马迹…

“韩大夫，您便直言告知，我这副身子还能撑多久…”

“不足两年尔…”

悠远的车铃夹杂着落雪的簌簌声打断了顾墨的思绪，顾墨忙挥退守门的下人带着春桃迎了上去。

一辆棕楠木雕花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前，顾墨原以为这位从宫里荣休的曹嬷嬷会有很大的排场，却不想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主儿，身边只带着一个赶马的车夫和两个伺候的婢女。

车夫勒停了马，将台阶摆好才掀起车帘迎主人下车。一位眉眼间比老太太沧桑许多的老妇人就着婢女的手下了车

她穿着一件素色面织锦褙子，袖口镶着一圈茸毛皮边，手上握着手炉，头上也只简单的绾了支斜如意纹的桃木簪，看到偌大的顾府此刻只有顾墨相迎也不恼，反倒是客客气气地朝顾墨行了一礼，起身看清顾墨时眼中有一丝讶然闪过。

东风卷起落雪让顾墨看不清曹嬷嬷的视线，她只赶忙将人扶起来说：“嬷嬷这是在折我寿呢。”

春桃机灵，马上叫上守门的下人去抬木椅

曹嬷嬷止住了春桃和一众下人，笑着牵起顾墨的手又说“年纪大了，只想走走，你只管带路吧。”

顾墨自然也不好再驳些什么，一路上捡着些不打紧的事和曹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曹嬷嬷也一路握着顾墨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打量，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太像了，怎么眉眼间的神情能这么像...

顾墨虽然起疑，但面上不显。一路引着曹嬷嬷来到老太太住的遥安堂，看着自己旧时老友加上救命恩人，又数十年不见，曹嬷嬷眼里终于忍不住泛起泪光，老太太也连叹了几声：“造化弄人…”

曹嬷嬷叹了两声，又有些歉意地对顾墨说：“我与你祖母数十年未见了，想着说说话。”

顾墨知趣地行了一礼：“厅里的席面，孙女去看看怎么样了。”

老太太点点头，待顾墨走远才迫切地看向曹嬷嬷，想从她眼里得到一些答案

曹嬷嬷长叹了一声，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老太太心如死灰般地闭上眼，两人俱是一默，望着堂前供奉着的弥勒，那享受着香火的佛像此刻也不能给这两位信徒带来一丝安宁

人老了就会寄希望于神佛，曹嬷嬷笑叹当年神鬼不信的侯府嫡女也信起了鬼神

老太太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盘起了自己手上的檀木香珠

曹嬷嬷看着佛龛上供奉着的弥勒佛，还是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心思：“弥勒佛是未来佛，你求的不是逝者，求的是往生路上再遇见你那位夫婿郎君。”

顾老太太闻言一顿，不由得目露伤感，许久才开口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家家都有本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