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冽的寒风卷着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落地无声。
极致的景色,极致的冰冷。
行了大半截路,姬宁和姬卿迎面撞上了。
姬卿微微一怔,顺着那身丧服慢慢抬眼看去:哥哥正跨坐在马背之上,浑身湿透,视线隔着层层雨幕遥遥看来。他的丧服已经沾满了污泥,雨水沿着他模糊的轮廓而下。
兄妹俩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
长长的官道上,一时间,仿佛就剩了他俩,只有他们脚下的两条马在原地不安的来回走动。
寒风阵阵凛冽,一会儿狂怒地要将天地摧毁一般,一会儿又像哀怨地要倾诉愁肠一般,凄凄戚戚,悲悲惨惨。
雪这会儿比方才小上许多,安安静静的下着,飘落的雪花落在二人肩上、脸上,倾洒的雨水则毫不留情地在他们二人身上冲刷。
四目相对之下,她看着面色始终平静,眸中看似毫无波澜的哥哥,轻而易举便识透他的伪装。
只因那双布满氤氲的杏眼中,尽是迷茫、无措还有委屈。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这是第一次。
好一会,姬宁才略显狼狈地将视线挪开,颤声开口道:“回、去!”
姬卿仰起脸,脸上满是雨和泥,开口的瞬间就泣不成声,声音里带着倔强和委屈哭腔:“我…我要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他闭了闭眼,冷下声音:“已经合棺了,再者他们不会希望你看到的。”
“那…那我就看一眼他们的墓,远远的…远远的…看一眼就行了。”
哪里称的上什么陵墓呢?那就是一片荒山!
姬宁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努力压抑自己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回去吧,卿卿。”
仿佛猜到了什么,姬卿犹豫了一会,才试探着问道:“哥哥,他们……是不是死的很惨?”
姬宁几近克制地阖上双眼,蜷缩在一起的手指骤然又捏紧。
很久以后,直到姬卿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她才听见自他喉咙里溢出很低的一声“嗯”。
姬卿听了连马鞍都差点握不住,险些坠马。
他眼疾手快地从自己的马上跃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妹妹的腰,同时攥紧马缰稳住了马。
“我…要去看他们!你放开…放开我!”她哭到不能自已,手脚并用地扑打姬宁。
姬宁沉默地受着,见她挣扎的厉害,朝曲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妹妹的马头迅速换了个方向,末了才去握妹妹的手——触手冰凉。
“别伤了自己。”他用力将妹妹揽在怀中,头深深地埋进她颈间。
“回去吧!卿卿。”他顿了片刻,哑声又道:“求求你。”
姬卿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去看身侧的人。
随着方才那句话落下的,还有她的颈间那滴滴滚烫滚烫的泪珠。
哥哥他,从未在她面前哭过。
她不自觉地又想:到底是有多惨?才会让他这般避讳自己?到底是有多惨?才会让他忍不住在自己眼前落泪?
她不敢再想,一想就感到心脏像喘不上气那般窒息。
她吸了吸鼻子,泪眼迷蒙地侧过头,手下使了力,将哥哥的手反握的更紧,然后轻声在哥哥耳边说了一句,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回去了。”
姬宁这才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浸满了悲恸,而后点点头,勒紧了马缰。
“驾!”
浩浩荡荡一群人回到王府外,却发现有一双人影在门口来回徘徊。
——是谢家两位公子。
见姬宁他们下马,二人立刻迎了上去。
他们面上担忧之色一览无遗,几乎同时开口:“我得到消息太晚了,你们还好吗?”
“节哀。”
谢子敬余光扫了姬卿一眼,见她神情恍惚地靠在姬宁怀里,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带了担忧:“卿卿?!”
姬宁垂眼看一眼妹妹后,怆然一笑,顿了许久才道:“我们要去北境!明日一早便走。”
谢家二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谢子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姬宁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为何突然去北境啊?宁哥,你决定了?”
姬卿原本被哥哥须须抱在怀里,此刻却慢慢挺着腰站直,看着眼前两人,神情无比坚定:“决定了。我与哥哥这就入宫禀告皇叔。”
谢子敬垂下眼眸,轻声问道:“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定王府一门双生子,世子洒脱肆意,不拘形迹,王女温婉幽娴,静雅脱俗。
世人不知,可他谢子敬知道,品性跟定王爷最相似的,绝非世子姬宁,而是王女姬卿!
二人皆是外柔内刚,身上有如出一辙的不屈不挠,九死不悔的如松竹一般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