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当姬宁回到府中的时候,已是将要天明。
有道模糊的人影,静静地坐在府门前的一级台阶上。寒风飘摇中,那一抹白色身影很是刺目,许是年老,又或者是因还在养伤,他的话音仿佛比风还轻:“世子回来了?”
姬宁慢慢迈上台阶:“嗯。”
“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者,他比初见时看上去轻减了许多,耳边又响起之前赵居安说的那句:“倘若是翁老有异心呢?”
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呢?
“不会。”斩钉截铁的声音。
“世子何以如此肯定?”
“且不说他与我父母那层关系,一个人的嘴固然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张大人死之前,先生看我的那一眼,是悲悯苍生,也是医者仁心。”
脑子里的思绪混乱不堪,理智告诉姬宁:不要说不要问,你不是明知道答案了吗?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还要自找苦吃?可他还是问出来了。
“先生何故要瞒我呢?”
老人撇开视线:“世子这段时日在北境看到什么?”
“是我在问…”
“烦请世子先回答老夫的问题。”
姬宁轻叹口气,无奈答道:“暴吏、混乱、贫穷、落后,等等等等。”
“老夫还想让你去看看。”
“先生还想要我看什么?”
“想让世子亲自去看看那废弃的军池,破旧的军械。想让世子亲自去看看那一双双百姓的双眼,认真听听百姓的声音。想让世子亲自去看看他们睡的地方,他们穿的衣裳。想让世子亲自去体会那说都说不出来的,等等等等。”
老人侧过头看他,可那道视线却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你问我为何瞒你?”声音陡然变厉,质问道:“世子对张楚——张琴生这个名字果真一点映像也没有吗?”
四目相对之下,电光火石间,姬宁终于想起,那日在刘府外自己的不安由何而来:张琴生——这个名字,父亲是跟他提过的!
犹记得当时父亲正因制法之事遇到难题感到焦头烂额,那段时间整个人都忧心如焚。后来偶然间去一家酒楼吃饭,回来整个人便变得容光焕发了。
问他时,他开快大笑着说是受了一名叫“张琴生”的仕子启发,这才豁然开朗。他本觉得他是可造之材,要向皇叔举荐他,不料被此人拒绝了。那个人说他要回到家乡,家乡的百姓和家人在等着他。
张楚,张琴生。
张楚,张琴生!
他长眉狠皱,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青年临死之际望向他的那一眼。那一眼,不止是对他的失望,更是对父亲的失望!
制法的人最终死于罔法之下,这该是何等的讽刺?
“是你忘了,世子。老夫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老人怅然若失。
忆起往事,姬宁如遭雷击,竟生生“呕”了口血,踉跄着去扶旁边的石柱。
“世子认为,张大人为何问您那句——出路在哪啊?”翁泗眯起他那双稍显混浊的眼:“有路的人从不问出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啊!所以他死了!北境的百姓也已经无路可走了,你要他们全部去死吗?!!!”
“为百姓言?作百姓耳?当真荒唐可笑的很。”他虽是笑着说出这番话,可眼底分明一丝温度也无。
“你竟还不知缘由吗?”见眼前的少年,还是懵懂无知的模样,翁泗狠狠拍了拍腿弯处,带了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若你是我的儿子,我恨不能现下就抽死你!赵居安那个懦夫!以为保护少部分人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他却忘了为官的本份。若是朝廷官员们皆如他一般,将百姓分为东南西北,三六九等,那敢问世子,为官为何?”
姬宁拧眉,不很认同地回了句:“赵大人并没有将百姓分为…”
翁泗径直打断他:“我来告诉你,世子殿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的父亲在很多年前早已作出了回答,也是【大夏律】首条。”姬宁愣愣地抬头,看着眼前老者的嘴一张一合,他清楚地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说的是:“为官者,当以百姓为亲。”
“先生…”
“别跟我说你尽力了!你没有!”不知为何,翁泗情绪突然失控,带着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你尽力了张楚不会死!那个赵小儿他也没有!他尽力了北境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你们都没有做到!”
他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模样竟似有些疯癫,却听身后传来惊呼:“先生,小心!”
他回过身去,看着眼前少年与他父亲肖似的面容,唇边掀起笑意:“……”还没来的及开口,便整个身子一歪,重重地滑倒在地。
姬宁伸出的手顿在原地。
地上的翁泗也不知摔疼了还是怎么,愣愣地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仰头看着姬宁停在半空的手,竟“扑哧”一声笑出来,神色也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