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紫衣
汉遥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血液带着生机一滴滴地流逝着,她感到四肢无力,头晕目眩。
汉遥看着沈相冲上来揽住她的尸体,急切地呼唤着大夫,也看着他捏住她的脉搏,神情由震惊悲痛逐渐变得冷漠,眼底的红慢慢退去,变成死水般的墨色,像一团没有火星的灰烬。
无波无澜,无喜无悲,无情无义。
汉遥想,她该难过的,她最亲近的人,从始至终对她没有一点真心,但奇异的,她竟反倒感到一丝久违的快意。
她终于看透了沈相的真面目,终于从“丞相独女”这一长久的销魂醉骨的甜梦中彻底苏醒。
过往种种,皆如泥沼。
她该脱身了。
闭眼前,她最后看到的,是一点寒凉的银光。
书房外,晏昼手持银箭,站在远处。
她看着晏昼手中的那张弓缓缓拉开,弓弦弯出一道圆润的弧度,如十五的满月。
他要杀她?
银箭离弦而出的那一刻,眼前一切骤然暗去。
听说人死之前,五感中最先消失的是形,最后消失的是声。
但晏昼没有杀她。
箭矢掠过她的发间,带来一缕疾风。
黑暗中,汉遥听见耳侧一声清亮的脆响。
“啪。”
琉璃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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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施再次见到汉遥,是在院子走水后的第三天。
彼时阿施还在偏房休养,对走水一事浑然不觉,直到水龙喷涌的水声惊醒了她的疲梦,她才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前。
整间院子已化为灰烬,汉遥也不知所踪。
三天后,沈相带回了他的女儿,安置在自己附近的偏院。
汉遥回来后,虽举止如常,谈笑依旧,但阿施总觉得不对劲。
小姐的神色总有说不出的僵硬,像一支栩栩如生,却没有香气的假花。
她的精力也差了许多,平日里醒少眠多,清醒的几个时辰也恹恹的,不是在床边绣她的茉莉花绢帕,就是靠在书案上勾花鸟,眼神木讷而呆滞。
阿施觉得诡异,青儿却不以为意。
“寻常的小姐妇人不都是如此吗?”青儿道。
也是,阿施想,昶国风俗保守,寻常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是如此。
但她总觉得,小姐不该如此寻常。
汉遥如今虽也算贵女典范,行为举止无不有礼合宜,但她幼时却不是如此。
阿施刚入府时,比汉遥大了两岁,身形却比她还要瘦小,被汉遥提作贴身丫鬟后,便日日跟在她身后,朝夕相见,寸步不离。
小汉遥性情活泼,凡是很有主意,常常做出些惊人之举,府中除了沈相,无人能压制住这个混世魔王。
是夜,汉遥吹灭了蜡烛,背着熟睡的侍女,拉着阿施去沈相的院子里摘槐花。
槐花树生得高大,枝繁叶茂,树根足有一人合抱,阿施怕得厉害,抱着灯笼不敢上去,汉遥让她呆在树下,自己踢下两只缀着白兔毛的粉鞋,赤脚就爬了上去。
阿施仰头,看到汉遥坐在白茫茫的槐花间,层层叠叠的裙摆如花散开,两条青色的裙带迎风摇曳,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满月,任由雪一样的月色淋满全身。
阿施问:“小姐喜欢月亮吗?”
汉遥摇了摇头,“不喜欢,月亮上坑坑洼洼的,一点也不漂亮。”
这与阿施印象中皎洁圆满的月亮大相径庭,但她一向对汉遥很信服,因此第一反应竟是相信,“真的吗?”
汉遥愣了愣,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这么觉得。”
说罢,她沉默下来,神色很是哀伤。
须臾,在阿施的惊叫声中,汉遥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枝头,足尖踏着那一点细窄的枝干。
风扑簌而来,卷起她繁复美丽的衣裙,粉蓝色的袖袍迎风猎猎,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雀。
汉遥低头,对上阿施紧张的双眼,阿施第一次看到那样苦涩的眼睛,如寂寥空山。
她冲阿施盈盈一笑,从枝头跳了下去。
阿施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追上去,扶起倒地的汉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慌张道:“小姐,你怎么跳下来了?”
汉遥默了默,道:“我刚刚突然觉得,我好像可以飞起来。”
阿施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急得眼泪一串串落下,哭道:“小姐你吓死我了!”
汉遥抿唇一笑,抬起手,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道:“别怕。”
但第二日,沈相就下令砍掉了槐花树。
百年老树,一夜倾倒,雪白的槐花自半空纷扬而下,像抛洒的冥纸。
人人都说,沈相爱子之深,令人动容。
阿施却觉得,那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