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
是微一抬手,命卫兵散开,马上之人他虽不识,李广将军的骏马紫骁他却认得。
“你就是长平侯卫大将军?”滢君一眼便锁在卫青身上,众骑之中,唯有此人,目光如炬,神采奕然,可称一声英姿难当。
女孩身着骑服,望之如李将军态,卫青不知她所为何来,朗声称是,又见两个英武儿郎随这女孩而来,一左一右,还不等卫青开口询问,只见女孩翻身下马,合手为揖,“大将军,令今日一见,方知天幸为假,人物是真,扫平匈奴的大将军,就该像您这个样子!”
她几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卫青自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向那年纪稍长的少年微笑道,“李将军是你们的什么人?”
李陵和李禹也下了马,李陵合手道,“李将军乃是家祖,小妹无序,惊扰长平侯,望君侯念其年幼,不要降罚。”
“若我非要处罚呢?”卫青不欲与三个小孩计较,只是看李陵英气盎然,滢君率然可爱,李禹虽然未言,也面无惧色,存心一试他们。
“陵愿代小妹死。”
“好啊,李将军家的子孙,就该像你们这个样子。”卫青打趣道,“既然没有处罚,还不让我过去吗?”
“诺。”三人连忙让开道路,车队经过,车驾的帘子被撩起,马车里的人向外看,滢君也向里看,最大的男孩和她差不多大,小一些的男孩也如回儿般年纪。
“诶,你是谁?”那个大一些的男孩问她。
“伉儿,不得无礼。”一位柔美的女子露出侧脸,她怀抱幼儿,歉然朝滢君微笑,如一片随风摇摆的碧色柳叶,苍白细弱的手指合上车帘,三人望着长平侯家的车马朝未央宫远去。
“那孩子寸功未建,还躺在他母亲怀里,居然也裂土封侯,他配吗?”李禹看着那辆马车愤然道,“还要处罚阿姊?看他们有胆子动阿姊一根头发。”
“禹儿,大将军并非没有胆气,大丈夫当如此也。”滢君望着卫青的背影,靠在小哥肩上,“小哥,你真好,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你愿意替我死。”
李陵则良久未言。
“大将军也是奴隶出身,供人驱使,卖身自贱,便是飞丹也比他高贵,阿姊怎么夸一个贱种是大丈夫…”
李禹本是为阿姊不平,没想到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滢君几个巴掌,“你是贵种!”滢君动手一向不知轻重,硬是打得小弟转了两圈,“你是贵种,李贵种,那北地凯旋加六千户的是你吗?”
“阿姊…”李禹骤然吃痛,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哭!打你两下就哭,你还是不是儿郎?”滢君还要动手,被李陵拦下。
“好了,你这样打小弟像什么话。”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一路无话。
回家后李陵滢君先去拜见阿翁,李禹挨了阿姊的打,印子尚在脸上,他没脸去见阿翁,也不敢回禀阿母,自己去了伯母那里,大伯母只有小哥一个孩子,平常再疼爱孩子不过,家里其他房的孩子挨了收拾都是逃去伯母那里,住两三天也是常有的事。
李广知道三个孩子闯了祸,闹到卫大将军头上,罕见地没有责怪,反而问滢君,“令儿,你看大将军是什么样子?”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滢君回忆着卫青隐然含笑的样子,不由想起阿母教过她的淇澳,“我见到他,心里觉得他是位英雄人物,只是比起阿翁,还差了一点。”李陵和滢君都偎依在祖父身边,滢君说话时,李陵静静听着。
“差在什么地方呢?”
“差在…令儿有时看阿翁,会有一点点害怕,看到大将军,他很威严,可我面对他时完全不害怕,不仅是我,禹儿见了您发怒吓成那样,见到大将军也不害怕,我拦住他,他没有发脾气,我夸赞他,他也没有高兴,所以大将军比起阿翁,差在使人敬怕畏惧上。”
“这正是你们应当敬畏大将军的地方,一个人打仗胜了可以说幸运,而一个人的喜怒不形于色,是一件可怕的事,即使你们得罪了他,你们也不会知道,以后再见到大将军,就不要过去了。”李广轻轻拍着孙儿孙女的头发,滢君纵马半日,困倦至极,勉强支起眼皮问道,“我得罪大将军了吗?”
“放心,他不会和你这样的小毛头计较,你夸赞他,他反而该高兴。”
“我不是小毛头…”滢君的眼皮沉得睁不开,还没忘记分辩一句。
“你不是小毛头,你呀,是个猴儿。”
元朔五年,冬
“小哥太偏心,又让着阿姊。”李禹嘟嘟囔囔,“我也是弟弟,怎么不见小哥让我。”
“好没志气的话,纵然小哥让我,怎么不见你哪次单赢了我?再让我听见这话,别怪我挑一套倡优衣裙打扮你,以后小哥做卫大将军,你便去做那韩王孙,成日里有小人让你,岂不痛快?”滢君扔下木枪,拧着弟弟的耳朵,“李贵种,真恨不得我为儿郎,你守机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