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道

孝武陈皇后，长公主嫖女也。曾祖父陈婴与项羽俱起，后归汉，为堂邑侯。传子至孙午，午尚长公主，生女。——《汉书·外戚传上》

这是小陈娇第一次随母亲到未央宫的永巷，宫人纷纷向馆陶长公主的车驾行礼，而阿母从未将这些美丽女子放在眼中，阿母说过，未央宫中的女子宛如春日枝头的缤纷桃花，今年有了，明年还有，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开满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永巷，枯萎了，也便枯萎了，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公主殿下，长乐未央。”

母亲与王夫人携着相似的笑容，她们洞悉了彼此的意图，当两个女人拥有相同的敌人时，她们是可怕的同谋者，陈娇能闻到永巷夹杂着脂粉香的腥气，她厌恶这种耗尽生命的甜腻。

永巷深处传来飘缈的歌声，陈娇循着声音走去。

“别再过去了。”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那是戚夫人在唱歌。”

“戚夫人？她不是死了吗？”

“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就没有死。”

那歌声断断续续，幽凄至极，最终消失在砖墙之后，如它出现时一般无迹可寻。

“你是谁？”

“我是住在这里的人，你可以叫我循。”那是一个看上去比她大几岁的女孩，那英气饱满的额头和明珠一样的眼睛，比馆陶长公主家中的美姬还明亮十分。

“谁为你取的名，叫着好奇怪。”阿娇想，这个女孩可能是母亲送给舅父的美人，她真可怜，这么年轻活泼，就要在未央宫里腐烂。

“阿姨怀我时没有因宠遇骄纵，反而更加谨慎，所以阿爷为我取名为循。”

“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陈娇一语道出刘循之名的来历，同时也想起了名字的主人，才不是什么美人，刘循是舅父的长女，她的表姊，除了母亲之外，大汉最尊贵的皇女。

“阳信阿姊。”如王夫人向她母亲行礼般，陈娇亦低下了头，只是不肯说出那句公主殿下长乐未央，仿佛那样就矮了阳信一头，阳信亦不生气，“你是馆陶姑母的女儿。”

“阿姊怎么知道？”

“这样用金银丝线绣满花朵的丝绸，即使是栗夫人，也不敢穿在身上。”

陈娇低头看了看自己，比起刘循，她的衣服的确精致不少，“阿姊叫我阿娇就好，这衣服阿姊想穿的话，我送阿姊几件就是。”

“我不要你的衣服。”刘循轻轻笑了笑，为这个天真的女孩给她带来的难得乐趣。

“公主不能穿华丽的衣服吗？阿姊，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了不得。”陈娇撅起嘴巴，还没有人敢拒绝她的好意，“太后是我的外祖，陛下是我的舅父，我偏要这世上最好的，以后我要住在最漂亮的房子里，穿最好看的衣服。”

“好啊。”刘循打量着阿娇，仿佛预感到这个女孩今后的命运一般，露出莫名的微笑，“那以后，我请工匠建一座金子做的宫殿，送给阿娇。”

“真的吗？”陈娇的眼睛亮了起来，馆陶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生长在永巷的公主有多危险，“可盖宫殿肯定要花阿姊很多钱，这样好了，我不要宫殿，只要一间金子做的房子就好。”她得意地扬起头，眼睛如火焰般明亮，“我等着阿姊的金房子啦。”

“这是我与堂邑侯的信物。”馆陶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此剑为高后之物，你我既约为儿女之亲，这把剑，迟早会在下一任皇后手中。”

一个皇后，换一个皇后，这道理王娡如何想不通，得窦太后与馆陶长公主青眼，对于他们母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妾身谢公主殿下。”

馆陶长公主与胶东王太后约为儿女姻亲当然瞒不过栗夫人——可没有生母的孩子，又怎么能威胁太子之位呢？

栗夫人自有她的致命武器——媚道，媚道以女巫为媒向对手施术，中术者轻则衰败失宠，重则性命不保，王娡姊妹中了媚道后，口齿溃烂，手脚僵痛，体生毒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中太医不知如何救治，皇帝下旨寻宫外名医，可各地医巫惧怕栗太子权势，谁都不敢冒着得罪未来天子与太后的风险救治王娡姊妹，好在有馆陶长公主奔走，河东女医义妁开方，令王娡姊妹午晚间各食生蛋清一杯，两人勉强保住性命，自此与栗夫人势成水火。

栗夫人渐失内朝人心——宫中妃嫔的心意虽未明言，也慢慢倒向和善仁慈的王娡姊妹，媚道的残酷她们看在眼中，若是栗夫人做了皇后，未来栗太子登基，又怎么会放她们和孩子去封国过好日子呢。

皇帝在栗太子与胶东王之间斟酌，若论亲疏，两个孩子都是他的骨肉，若论情分，他与栗夫人数十年夫妻之情，内朝诸人加在一起也不能及，帝王的私心垂爱，在这一刻，化为栗夫人最后的机会。

“夫人，我百岁大行后，宫中诸人和没长成的孩子，有劳你好好照顾了。”皇帝只要一句栗夫人对内朝的承诺，栗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