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户

初，武帝得立为太子，长主有力，取主女为妃。及帝即位，立为皇后，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汉书·外戚传上》

韩嫣之死为天子敲响警钟，即使站在天下顶峰，刘彻也不能随心所欲。

他命义妁取出了韩嫣腹中的金丸，这次韩嫣很平静，毫无痛苦。

内外朝皆称王太后仁慈，刘彻无法反驳，母亲的确仁慈，哪怕动用雷霆手段，情理上也不会让人挑出一分错处。

刘彻近日除了上朝就是打猎，他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听，追逐野兽的血腥使他忘记一切烦恼，他日夜在上林苑行猎，饮酒、看侏儒戏法、召儿郎斗勇互搏，纵情取乐，护卫刘彻的这些儿郎中，以李当户最为骁勇，单打独斗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陛下，皇太后遣四位家人子服侍陛下寝居。”

刘彻知道，她们是母亲求和的礼物，同时也代表着皇太后的心愿——刘彻大婚多年，并无子嗣，若宫人蒙幸有身，也能一破外朝谣言。

四位家人子的温柔殷勤并没有打动刘彻，他清楚这些女孩的命运，皇太后也不会不清楚。

“你们情愿留下？”刘彻面前摆着一道炙鹿肉，炭火细细烘着，肉汁与血沿着鹿肉纹理落在炭火上，火星微溅，香气四溢。

家人子皆道“奴婢愿意”，刘彻嘲弄道，“上林苑不缺安寝之人，倒是缺猎物。”他举起弓，从箭囊抽出一支箭，对准其中一名家人子，家人子吓得连忙求饶，箭尖左右偏移，家人子们惊恐躲避。

“不是情愿留下吗，为何要躲呢？”刘彻故意射偏一箭，正好嵌在那家人子的衣袖中，女孩以为必死，立时晕厥过去，两名家人子四散奔逃，被随行舍人拦住，哀泣不止，还有一名家人子抱住晕倒的同伴，向刘彻求饶。

“陛下。”刘彻待抽第二支箭，不料被人拿走了箭囊，不用看他都知道，除了李当户再没他人，李当户跪在地上，抓着刘彻的箭囊不放，“此举非天子所为。”

刘彻扬起弓，重重打在李当户身上，一下又一下，直到弓身断成两节，“你要替她们做朕的猎物吗！”

“臣愿意。”

“好啊，李当户，是你阿爷的样子，但不知是你的嘴硬还是命硬。”刘彻命人带了今日围猎的三条灰狼来，他本无心杀人，只是怒火攻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丢他进木笼。”

众儿郎不忍动手，还是李当户自己进了木笼，灰狼见了活人便上来撕咬，他一拳打在先头那狼的鼻子上，只见犬牙断折，鲜血淋漓，可惜笼子不够施展，李当户扼住第二条狼时被第三条狼咬住肩膀，眼看要被狼吻凑上咽喉，方才抱着同伴的家人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举着箭冲向木笼，一箭刺进狼耳，狼血溅了李当户一身，他也在同时拧断了第二头狼的脖子，反手抽出那箭贯入狼目，了结三狼性命。

“当户儿，李家子，终究是你的命硬。”刘彻抚掌大笑，急命随侍御医为李当户医治，还亲自割了鹿肉赏赐，并召工匠将三狼剥皮制裘，同赏李当户，嘉其英勇。

“那救你的家人子你可喜欢，做你家小君如何？”

“臣不敢。”李当户听刘彻如此说，虽知于礼不合，到底少年意气，心神激荡之下朝那家人子望去，那女孩也看向他，一眼似有万语千言不到尽头。

“不敢？李当户，你方才字字铿锵‘臣愿意’的劲头呢？”刘彻气不打一处来，“朕实话告诉你，本来她们除了吓个半死外都不用死，现在因为你，这四个傻妞一个也活不成，你娶不娶？”

“陛下，此等大事，是不是也该问过人家。”

“现在上来害羞了？刚才和朕叫号的胆子呢？”刘彻抬手一指，“你，嫁这傻小子或者过几天被太主弄死，选一个吧。”

“奴婢愿嫁。”

“李当户，不想她死，给句痛快话，能娶不能娶？”

“能娶。”

“很好，傻妞，那三个傻妞就跟着你当陪嫁，你的嫁妆自有椒房殿的皇后出。”

“禀陛下，奴婢名叫亓君。”

“好的，傻妞。”

刘彻泄尽怒火，神清气爽，也不再终日流连上林。

“这次的巫医有效果吗？”

“不知道。”

陈娇和刘彻为孩子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借着吵架排解心中无处倾诉的气闷，宫人们私下埋怨皇后太过骄纵，陈娇就骄纵给这些人看。

“年后阳信再没有进宫来。”陈娇翻阅着内朝记录与各处行宫的账目。

“循姊有身，哪里能日日来陪伴？”刘彻在坐塌上自己和自己下棋，没料想下成死局，小碳笼暖着新酿的石榴酒，他一时自斟自饮，倒也不无聊。

“平阳侯的身体，耽误的是阳信。”

“你关心祖母、关心阿母、关心姑母，如今还关心长姊，你能不能关心关心我？”刘彻未必真的要陈娇的关心，他要一个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