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淮府生乱
!”
徐舜臣眼眶微红,颤巍地伸出手,轻轻握住程曦干裂的小手,轻声道,“对不起,是夫子来晚了。”
另一个仆从披着蓑衣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公子,属下问了这附近的人,他们说程老爹前几日跟着大家一起去官府拿旧钱币换新历币,人太多大家怕晚一刻旧钱币就会更不值钱,便都抢着先换。程老爹装着钱币的袋子在拉扯的时候破了个口子,里面的钱币都洒了出来,大家都蜂拥上去哄抢。程老爹气不过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最后可能是被打死了,也可能是被踩死了。”
徐舜臣似是不敢相信地蹙了蹙眉,“什么?!”他又看向安静蜷在茅草堆上的程曦,浑身脱力一般喃喃道,“是因为我吗……”
肃羽昭今日见徐舜臣迟迟未归,雨下得又十分怖人,便一直在公主府门口等候。等到天上的黑云压得愈来愈重,竟是将白天印成黑夜时,她才看到徐舜臣孤身一人没有撑伞,浑身上下淋了个湿透,像是失魂落魄般走向公主府。
她赶紧打了伞冲进雨中去接他,“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徐舜臣并未答话,只是怔怔地往前走。他脸上都被雨扑了遍,睫毛上也挂着雨珠,突然便跑向公主府内,肃羽昭反应不及,只得惑然追在他身后。
他走进公主府,直奔院中的演武架,那都是肃羽昭平时拉练所用的兵器。他拿起一把匕首,狠狠扎向自己的左手臂,将手臂上已经痊愈的疤痕再一次血淋淋地撕开。肃羽昭吓得扔掉了伞,也跑过来一把抢过他自残的匕首扔掷出去,发狠问道,“你做什么!”
徐舜臣一下跪坐在地上,扎得伤口很深,血汩汩流出,混着雨流成一滩淡淡的血水。肃羽昭想拉起他去包扎,却被徐舜臣反握住手腕。肃羽昭回头想怒骂,却对上徐舜臣散了光的眼神,一下便心软了。
他落下的泪水一下便融入浇下来的雨水而消失不见,但红透的眼眶骗不了人,她虽不知为何,但知他心中难过,可又怪他轻易自残。她却不知,徐舜臣心中不止难过,还有如涓涓细流般日夜流淌在他心头的恨意下,猛然间又如滔天巨浪般向他袭来的自责。他那眼睛看到了太多黑暗,又溅到了自己的无辜血,想以后目之所及,只能容下自己愿意搅动的阴诡风云。可那颗总要出来清高一番的君子之心,又指着他骂着他,唾他不止眼睛不干净了,连手上也不干净了。
肃羽昭问他,“怎么了?”
徐舜臣抬眼望她,似是慌乱,似是为难,似是罪己,艰难开口道,“程曦和他父亲…都死了。是我害的,扬淮府的商贾大多都是经我授意,才大肆炒高粮价,是我处心积虑谋算才有今日的局面。可我……不想害他们的,我不想的……”
“什么……?”肃羽昭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徐舜臣又转而狠厉道,“我只是想回去,杀掉那些颠倒是非的人,他们都该死。”
这般动静已经招来公主府的仆从渐渐往演武场来,肃羽昭怕他再说些有的没的被有心之人听去,便干脆一个手刀打在徐舜臣后颈,再顺手往怀里捞住他。
徐舜臣醒来时,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那两个仆从被徐舜臣吩咐了妥善处置程氏父子的后事,在徐舜臣昏迷时才回来,肃羽昭听他们说了程家的惨事,感怀之余又要想着南姜这几月来的动荡和徐舜臣所言,这里面太多门道太多勾连她想了好久还是理不明白,只知道徐舜臣怕是也主动插手进去,变成如今这般说不定居功甚伟。
她就坐在榻边,怔怔发着愣,被徐舜臣醒来的动静拉回神,看着他道,“你醒了?你这觉睡得好不踏实,总是闹出动静。”
“梦里,我杀人无数,染上的血,怎么洗都洗不净。”徐舜臣躺在榻上仰头自嘲道,又而转头看向肃羽昭道,“只有看向你时,我才得以片刻不做那地狱魔。”
“你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要回到朝堂?你既然能闹大这事,那你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决,而这法子就是你回朝堂的敲门砖对不对?”
“是。”
肃羽昭一时无言,说他只是顺水推舟不假,但那么多百姓因动荡而扛的苦难也不是假的,她不知如何批驳,又气他欺瞒,便道,“我竟不为所知,徐夫子白日里忙着教书,还有闲心搅弄朝堂。”说完便要赌气似的抽身离开。
徐舜臣抓住她的手,让她不得离去,“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不想牵扯你趟这浑水。”
她不想理,抽出了自己的手,便要走。
徐舜臣在她身后幽幽道,“我这双手,已经做了恶事,染了无辜的血,以后也只会染上更多。罢了,只怕以后,我想牵你的手,只会让你觉得是污辱。”
这话阴阳怪气,直逼得她心中冒火,像是非要惹得她骂人似的,她转身指着徐舜臣便道,“我乃武将,我手上的人命多得数不清,我手上的血洛河都洗不净,少用那些阴损的话试探我。我管你要做地狱魔,还是人间君,我拦不住,也不会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