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罗密欧

5月6日，立夏。江浸月以罗毓明案件的目击证人身份，被南城区派出所传唤来做问询。

江浸月束起高高的马尾，身着一条浅蓝色的阔腿裤，搭配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她摸了摸虎口上的小黄人创可贴，料想着应该是铜版纸奖状上沾了她的指纹。

“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条真丝缎面的裸色长裙，在审讯室的走廊里摇曳生姿。

“我堂堂金城政法大学的在读研究生，怎么能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对待？你们在审讯室对我问话的行为，是不合法的。”

江浸月刚在南城区派出所的大厅里站稳，就看见一个怒不可遏的身影从对面冲了过来。江浸月有些意外，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老班长杜霁欣。而且，还是在这样特别的场所。

“我都说一千遍了，那个人不是我。你们看看清楚监控录像，我这是最新款的空气烫。我今天专门穿了这件衣服，给你们比对比对。”

“那天，我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受邀参加了校庆演讲。我确实是在发言稿里特别提到了罗老师，也确实说了希望当天可以找时间拜访他。”

“但是，我那天的行程真的特别特别满。上午在政法大学外联部忙里忙外，下午还要赶回母校参加校庆汇报。我忙得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着急忙慌地打车赶去了一中。”

“结果，还是迟到了。好不容易挨到3点钟汇报完毕，我又临时接到了大学辅导员的电话。一中的校庆汇演我都没来得及观看，就只能急匆匆地先走了。”

“你们说说，我这一天。忙得上蹿下跳，吃力不讨好。最后，还被你们勒令来做调查。你们知道，这对我的个人形象有多不好的影响吗？我好歹也是外联部部长、学生会干事、班长、三好学生……”

杜霁欣低头疾行，江浸月来不及躲闪，右肩被她撞到。杜霁欣没好气地侧头，恶狠狠地扔下一句“sorry”。突然，那双画着飞扬眼线的丹凤眼，定格在了江浸月素净的脸上。

杜霁欣的眼珠飞转，上下打量。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五分怒意，五分醋意。只见她吊起眼睛，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林意涵？”

江浸月的思绪，再次飞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初夏。

林意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医务室。她只记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如灌铅般举步维艰。

那天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意涵都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扑簌簌的树叶剪影就在炫目的白光里狼奔豕突。

有杜霁欣这么一位旨在上传下达的“大总管”，事情不仅在第一时间就绘声绘色地汇报给了班主任，同时也如同瘟疫一般势不可挡地在班级里扩散开来。

袁老师立刻约谈了林意涵，对她极尽冷嘲热讽，让她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面。受害者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还被倒打一耙。林意涵万分委屈，气得眼泪水直掉。

无奈，医务室里没装监控。林意涵，百口莫辩。

而罗毓明方，只是欲盖弥彰地给了一个敷衍又暧昧的解释。女学生仰慕男老师，促进学习也算好事。自己禁不住诱惑，一时冲动而已。

然而，这话经传到了其他人的口中，就被自动翻译成了“美女学生为求高分，主动勾引任课男教师以求上位”。甚至，年级里还私下流传着各种狗血的八卦剧本和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

从前那些暗暗垂涎林意涵美貌的男同学们，都如临大敌般退避三舍了。从前或羡慕或嫉妒林意涵美貌的女同学们，突然就腰杆挺直扬眉吐气了。

林意涵甚至能从个别人的眼睛里，读出一些或偏激或轻蔑的贬义词汇。

运动会前夕，四月份的月考发布了成绩。林意涵的英语突飞猛进，单科成绩飙升至了全班第一。于是，有些人怀疑，林意涵是悄悄开了小灶。

运动会之后，捕风捉影的流言演化成了言之凿凿的质疑。“美女学生卖身上位”的桃色八卦，一度流传到了别的年级。

“医务室事件”爆发后，有过一段为期一周的持续发酵期。

一开始，只是有匿名人士趁林意涵离开座位的间隙偷偷往她的书包和抽屉里塞垃圾。意在讽刺她，表面纯洁无瑕，实则藏污纳垢。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就开始有人往她的椅子上滴红墨水，造谣她“整容、□□、堕胎”。

每天，如坐针毡的林意涵都觉得生不如死。甚至，走火入魔的她开始祈祷“六月飞雪”来佐证自己的冤屈。

每当一股凉意突然袭卷全身的时候，林意涵就会用黑色签字笔猛扎自己的手心。即便如此，很多时候，她还是无法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

林意涵不懂，自己平日里对待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曾与谁有过口角之争。为什么如今却沦为了众矢之的？还硬是生出了一种“墙倒众人推”的颓败与不堪？

林意涵自然是不敢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