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

杨府前人满为患，府里的仆从们都忙着沿街分发着些干果小食，无暇顾及旁人，万庭栖走到后方一堵围墙边，脚尖轻轻一点，便轻盈地翻了过去。

她进来的位置恰好是一处花苑，草木植株被栽得很茂盛，堪堪挡住了全身，万庭栖将动作放轻，仔细观望了眼前的情景。

府内修得十分气派，风格典雅，花苑正对着的是一间亮着灯的入室厅，里面有麻将碰撞在一起的响声，与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掩起身形，万庭栖耐心等了一会儿，便瞧见好几个端茶送水的小厮从中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盘子和茶水，步履匆匆地迈入一间游廊，身形在其中穿梭。

按照常理，这时候杨朗多半是在宴请宾朋和同僚，看府里这个人来人往的架势，规模还不小，这个时候，不知道他的书室有没有人看守。

定了定神，刚想出去，万庭栖就见一伙官兵直接朝花苑这边走来，心里暗叫不妙，急忙后退两步，背部紧靠住墙壁，右手五指张开，贴在身后的墙面上，腰部的肌肉紧绷着，以便随时能够做出反应，及时脱逃。

等到那些官兵走近了，万庭栖这才放下心来。

迎面走来的的那些人身上的甲胄穿得并不完整，你一个头盔，我一个肩甲地挂着，面色潮红，有几个手里提着酒坛子，神情激动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打算回家的一副模样。

他们来的方向正是多数仆从来回穿梭的那条路，万庭栖推测，杨朗应该是设宴款待了这伙护卫府邸的官兵，宴酣正乐，他们多半是喝完酒，准备打道回府。

难得的好机会。

虽说那些人看上去就一副神志不清，耳目定不如从前那般清楚，但在他们靠近花苑前那条路的时候，万庭栖还是屏住了呼吸，将身体藏在那一片竹林之间，等待着那一行人离开。

等了半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挑到个人少的空隙，万庭栖脚下生风，三两步便跳上了房檐，谨慎地在屋脊间移动，寻找着杨朗书房的位置。

脚下铺陈的瓦片被踩出了几道轻微的声响，万庭栖俯下身子，观察着府内的情形，很快，她便找到自己目标。

东南角位置，有着一处厢房，临着正厅，周遭无人，门口种着几盆绿株，长势喜人。

确定好位置，万庭栖很快便移动到那间房屋的顶部，跳下了房檐，见四下无人，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室内陈设简单，就是正常书房的模样，只是内部的构造有些奇怪，空间十分狭窄，完全不像当朝首辅家府邸该有的规模。

两盏灯静悄悄地搁置在书案上，因为有人进来，焰光抖落起来，其中一盏像是因为年久，底座上的色块都有点不均匀，而另一盏的样式很新，通体都是完整的。

猫着腰走过去，万庭栖伸手拧开了那盏新灯，室内果不其然地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仿佛是某种巨型器械运作的前兆，巨大的书架随着咔嚓声移开了一个位置，后方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洞内的风随着机关的启动飘出来，吹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本来是想在他书房内搜查一番的，但万庭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府下密室，藏着的定然是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没有犹豫，她两步便到了那洞口旁，谨慎地将身体往下探，看到一条坡度很陡的泥石台阶，直通向黑漆漆的地底。

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石阶，纵身往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越往下走，越能发现地底下的阴寒之重，万庭栖忍不住拢了拢自己的肩膀，并没有起到御寒的效果。

脚步声在暗室里回响，脚下的路仿佛无边无际。

终于，她踩到了一块平整的地砖，向前探了探，是坚实的平地，抬眼一看，入目是一道昏暗的地洞，墙上点着火把，映出了几个虚掩着门的房间来。

万庭栖放轻步子走过去，推开门，翻开了案上的几卷书文，上面是些平常的公务杂文。

又查了一阵，还是无所收获。

她只得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书架上，手指摸索间，无意触碰到什么机关，连忙缩回手。

只听旮旯几声，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万庭栖赶忙取出里头装着的东西，拿到昏暗的灯火下费力地看了起来。

勉强辨认出那些字迹，她惊骇之余，心里却堵得慌。那是些杨朗跟她父亲来往的书信，从时间上看，正是父亲失势，被贬江陵的那些日子里所写的。

可杨朗不是亲自启奏弹劾了父亲吗？那为何这些书信里字字恳切，充满了对老友的关心？

弹劾非他本意？杨朗无心害父亲？如果不是他，那真凶又会是谁？

陈旧书页的边缘被压出了皱褶，万庭栖的手只一味抖着，最开始很轻微，到了后来，手臂颤动更加地剧烈，连带着她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