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实还没到寝宫，青愿就已经清醒了。她当时还躺在觞阙叔叔的怀里，也察觉叔叔已经发现她清醒的事实。叔叔没揭破她，她也没动，一直闭着眼，直到被温柔的放到了床上，直到巫医把完脉，直到整个寝殿只剩下她。

她始终没有睁眼。

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巾。

她不知道该去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她活了两千年，从来只知道巽风是她的父尊。她小时候照镜子，也曾幻想过自己不像父尊的部分是不是也有母亲的影子；她也曾问过自己的生母，但看着父尊总是面露难色，她便也渐渐当作自己不需要母亲，也不会有母亲。

青愿，可以只要父尊就好；做苍盐海的少尊，只要有父尊也够了。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个事实呢？

青愿只觉得心脏好痛，比任何一次受伤都痛。明明她还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可她依旧觉得自己好冷，仿佛置身寒冬腊月，就连压抑不住的哭喊，也不过是风雪里再渺小不过的动静。

她真的好痛。

她本不该出生的。

若没有她，父尊就能救回心心念念的兄长，苍盐海会迎回他们最怀念的王，大家可以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她为什么要出生呢？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疼她宠她的父尊不是她的生父！为什么要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只是为了让她亲眼见证当年他们怎么死去吗！

东方青苍是她的父亲啊！

可是她该怎么办！她怎么才能救他！

青愿就快哭死过去，可她的痛丝毫没有缓解。

那是她的父母啊！

青愿一夜难眠。而寂月宫里，也有人和她一起失眠。

巽风站在书房里，看着铸剑师不久前才送回来的承影剑，沉默良久。

自从接受了小兰花做阿嫂，他便时不时在想为什么她会在大战自戕。他猜过可能是因为兄尊的同心咒，也可能是她落入水云天之手而不得已为之，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递剑的那个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小兰花死去。

那是兄尊爱的人，是他的阿嫂，是苍盐海的月主。

可是，他也很清楚，若是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坏地步，要在月族和阿嫂中间选一个，他只会选择月族。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

巽风闭了闭眼，不再推测未来的可能。他手一挥，便将承影剑收入袖中，转身前往藏书库。

窗外风雨交加，激闪的雷电透过窗户投下苍白的影子。巽风充耳不闻，分魂之术已经失败，他必须找到第二个办法来救兄尊。

兄尊绝不能为赤地女子赔上性命。

……………………

被药物强压的反噬来得比以往都更加痛苦。

东方青苍已经没有力气阻拦小兰花留下，甚至无暇顾及是否将最狼狈不堪的一面暴露在爱人面前。他唯一的想法，只有希望朝阳快点到来。

小兰花的眼泪，烫得他心好疼。

东方青苍痛得神智不清，几番痛晕又疼醒，周而复始，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从床上滚落，蜷缩着陷在爱人的怀抱。

他明明很高大，一直以来都是小兰花最依赖的人，宽阔的肩背可以轻易背起她，伸手一揽便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可是现在，小兰花抱住他，才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就能圈住这个男人的腰。

她的爱人在受苦，受了好多苦。

小兰花紧紧抱着他，眼泪已经干涸。她一直想用灵力来纾解东方青苍的痛苦，她想用神女之力来驱散东方青苍元神上的祟气，可是她做不到，她的法力太过低微，她甚至无法让东方青苍好受一点。

生平第一次，她恨自己过去疏于修炼，恨自己从不专注于修行，恨自己即使身有神女血脉，即使手握息兰全书，却连神女之力都无法使用出来。

小兰花困于自责之中，没有留意到窗外的电闪雷鸣已经不知不觉慢慢消散。乌云散去，投出一抹天光。

“别哭，小兰花。”沙哑的嗓音响起，东方青苍坐了起来，霜盐钉的余韵正在逐渐消散，让他找回了力气。他唇色发白，脸无血色，但他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看向小兰花的眼神，也温柔得让她内心一片酸软。“别哭了，本座不想看你哭，本座没事的。你忘了吗？要笑，你说过的，本座喜欢看你笑。”

因常年习武而略微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拂去她的泪迹，而后又按上她的嘴角。看着对面笨拙牵起嘴角的东方青苍，小兰花没有抗拒他的力道，朝他露出一个又甜又暖的笑容来。随后她深呼吸一口，什么都没说，把自己埋在爱人的怀抱里。

东方青苍抱着她，静静望着屋外的天色。

旭日东升，朝阳终至，新的一天，继续到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