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灿烂,不如坏个规矩
夕阳落,宾客散,各朝归处。月升起,绫罗纱帘落,香烛浅照。
苍婧坐在窗前,看府内红绸落下盛大的婚礼散去,一切都变得安静了。苍婧还看得出神,直到红绸再不能见。
她腰间揽过一手,暖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吹下,“严太守不会让赵姑娘受委屈的。公孙夫人这么闹,他肯定法不容情。”
“我当然知道他会把蔓芝日后的日子都照顾好。我只是看这红绸想起丧事。公孙旻的母亲这样,他的身后事想必并不安妥。”苍婧颇有遗憾,那个为救她而死的忠士,终归是他一人可怜了。
萧青紧抱着苍婧,望体温给她一点温暖,“按公孙夫人这一套套的规矩,想来是多执着。”
苍婧扒着窗与墙间的木框,指尖稍停处,触到了一根木刺,她便把刺拔了去。那刺她又捻了捻,眉间一蹙, “你说拔根刺那么容易,可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为什么这么难?”
萧青抬起她的手,便在月下同观一根刺,“容易吗?刺在那里很久了,只是碰巧被你发现了。”
这恨刺在苍婧眼中也停了很久。
“在想什么?”萧青问。
“公孙人是朱家那套礼教下出来的女人,是礼教里说的完美的女人。可她发了疯似地要找女人给她儿子陪葬,还要在婚礼上抢人。礼教说着女子柔弱屈从,她就对男人柔弱屈从,然后把所有的残忍给了女人。”
苍婧压着手中的刺, “其实一切的源头就是这根刺。它就是那些讨厌的规矩,还有公孙夫人那一套套的祖制纲常。它明明又小又细,在明月长天下根本不足一提,却扎得很多人一生都难过。公孙夫人被她们家的礼教扎下一根刺,嵌在肉里,明明疼,却觉得每个人都该疼,不疼的都不是人。”
苍婧恨这礼教规矩,因为太多人被教诲得麻木不仁,已认为那就是对的了。
萧青轻轻一握苍婧的指尖,“这么多人同在一片日月下,也都被扎入同一根刺,很多人选择忍耐,可你却把它拔了。”萧青最是敬佩苍婧这一点,就是这一点与众不同。在他眼里,世间再无一人能与她一样。
“我并非那么勇敢,虽然想,也是不敢拔出。每个人都已经认为那是应该长在肉里的了。直到遇到了你,让我觉得那根刺疼得无法忍受,”一根刺而已,却也要等到忍无可忍才拔出来。苍婧在拔出来后才意识到那根刺有多荒唐,又有多悲哀,“还有你,如我一般拔掉了刺。”
“那是因为扎到我的刺,终归算不得什么。”
苍婧不认此理,“怎么不算什么了。这世间有一条律令。奴娶主,弃市处死。单是这一条,不就扎得你疼死了。”
萧青反道, “也亏得这条律令,让我有了今朝。”
苍婧靠着他,少了那么点哀,“想出这条律令的人,定然妻妾成群。”
萧青怔怔,“为夫才疏学浅,这我倒不知了。”
“按这世间的嫁娶,它只是在说男奴不能娶女主人,可未说男主人不可娶女奴。因为他们要娶谁就娶谁,还有婢妾。”
星空耀眼夺目,就如身边的她一样璀璨。萧青柔目一低,“这一点怕是没多少人看到。”
苍婧一时有叹,“你说,在这样的世上。我若是个皇子皇孙,而你是一贫家女,会不会简单些。”
萧青听之便有感伤,“那我必然遇不到你了。”
一时悄然无声,苍婧坐在窗前望夜色,心中叹息, “若他是个女子,生来被遗弃,也不知被卖去哪里了,会活到何时。”
“这般想想,那你我相遇,并非偶然,也许是定好的吧。”宿命和注定不知是否值得相信,但与他相遇相知相爱,是她生命里最想认定的事。
“我不喜欢这世间,但我喜欢你。我想,一定是我和老天爷吵了一架,非要来找你。”
苍婧扔了刺,回过身。
萧青一让她,她跳下窗一搂他的脖子,“你都敢和老天爷吵?”
“为了你,有何不敢。”
毕竟他可是和苍祝吵过一回的。
苍婧一脸不可置信,“难道老天爷都怕你?”
萧青望了望天,肯定道,“对,它怕我,”苍祝自那回吵过后,就时常怕他,萧青想老天一定如是。他更坚信一点,“它不让我见你,我非要见你。它不让我与你一起,我非要与你一起。”
苍婧还不知苍祝那回事,只觉萧青可人,“这似乎在说你和老天爷吵了好几年的架,才让老天爷怕了你,让你来见我。”
“恩,就是这个理。”萧青觉得一定就是这样,不然他怎晚了几年来到这世上。
胡搅蛮缠,唯独是他看着喜人。
苍婧喜而一笑, “月色正好,春花灿烂,一根刺都算不得什么了,不如坏个规矩。”
萧青镇定地摸了摸腹部,“放心,有心有力。”
他的胳膊立刻被苍婧扭了一下,“所思甚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