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换

暮春三月，惠风卷着流云划过碧瓦飞甍，渡月阁临江而立，笼罩在一片薄雾中。

浮在江面的渔船传出一声浑厚冗长的呼唤，潜在水底的鸬鹚破水而出，羽翼振动，带起一串涟漪，浇湿了苍苍水雾。

陆微与蹙了蹙眉，右手臂不知被什么压得酸疼发麻，下意识将东西推开。

“哎呦！”

趴在床沿的女子猝不及防被推了下去。

陆微与听见这娇柔的声音倏然睁开眼，甫一起身，一阵刺痛在脑中炸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公子，您还好吧？”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连忙爬起来，“您昨儿醉得不省人事，今早难免会不舒服，您等会儿，我这就叫人给您送醒酒汤上来。”

“嗯，多——”

后半个“谢”字卡在喉咙里，陆微与忽然意识到不对。

“公子，怎么了？”

陆微与看着眼前这位面如芙蓉、玲珑有致的女子，神色有些僵硬：“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刚一出口，她又是一惊。

这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

宛娘掩唇一笑，沾着香粉的帕子扑在她脸上，道：“当然是公子呀！叫哥哥可是另外的价钱~”

陆微与呼吸一滞，看向窗外雾气弥漫的江面，稳了稳神，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记得昨天还下大雪来着？”

“公子呀，我瞧您是真喝醉了！”宛娘被她逗笑了，“现已是暮春了，哪来的雪？再说咱们淮州已经两年没下雪了，上一回落雪还是圣上南巡的时候。”

淮州，南巡……

她死的时候新帝登基还不到两年，并未离开过奉京，唯有建宁十九年时，先帝曾带领百官贵族南下巡回过一次。

所以，现在是建宁二十一年？

陆微与顾不上宿醉后的头疼，掀开被子下床，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妆台前，捧起铜镜把自己仔细瞧了个遍。

镜子里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绛红滚金边的蜀锦袍子，衣襟略松开些，露出霜白的里衣。乌发用一根玉簪半束着，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琥珀色的眸子，拨开发丝，便看见落在眉梢下的那颗红痣。

少年容貌清朗俊秀，本该是张扬恣意的，只因眼里残余着些许醉意，看上去有些迷茫。

陆微与掐了掐自己的脸，是温热真实的触感，还有点疼。

她，活过来了......

宛娘倚在床栏边上，看见她一连串的动作，抿唇笑道：“顾公子，您好不容易来我这一回，不是睡觉就是照镜子，难道在您心里宛娘这儿只是客栈么？”

顾？

她现在姓顾？

陆微与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套出更多信息，于是抬手压着太阳穴，做出一副宿醉头疼的模样。

“我头疼得厉害，都忘了是为什么来你这儿了。”

“您哪回来我这儿不是为了躲顾大人？”宛娘娇嗔地哼了声，拢了拢滑落的薄衫，“话说回来，自打您昨日进了渡月阁，顾大人就派人来过好几次了，可您吃了一杯酒便倒头睡到天亮，任谁也叫不醒。”

听这话，顾大人应该是她现在的爹。

陆微与：“奉京来信说什么了？”

“我哪儿知道呀？不过既然从奉京来的信，估计是齐国公惦记着您，想接您回京罢。”

陆微与愣了下，齐国公她是知道的。

齐国公早年随圣祖征战天下，战功赫赫，膝下只有尚宁县主一个女儿，可惜县主福薄，成婚后难产诞下一子，勉强撑了两年便撒手人寰。

齐国公痛失爱女，对女儿唯一的血脉更是珍惜，舍不得孩子跟着女婿离京，便将外孙留在了奉京。

说起国公府那位小公子，那更是奉京家喻户晓的人物。

当年，顾思玄为一名舞姬与怀王世子大打出手，两个二世祖从街头闹到街尾，最后那位世子爷哭着冲进宫里告状，结果还没到门口，便被顾思玄逮着扔进了护城河。

顾思玄一战成名，成功跻身为奉京第一纨绔。

当时陆微与听人谈起此事，觉得他还挺聪明。怀王世子虽是陛下亲孙，但因一名舞姬与人起了争执，还闹得那样难堪，说出去有损皇家颜面，若是真跑到陛下面前告状，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如她所想，陛下得知此事后，不痛不痒地罚了顾思玄闭门思过一个月，可齐国公最后却将他送到了淮州。

陆微与虽然不知道其中因果，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她重生了，而且破天荒地重生到了京城第一纨绔顾思玄的身上！

除此之外，现如今还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她既然成了顾思玄，那岂不是意味着此时此刻在陆家的人是顾思玄？

意识到这点，她脑海里掠过无数在建宁二十一年发生的事：

这一年，她刚及笄，还未与沈濯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