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篇（五）

自己一个人艰难地擦药，和别人细心轻柔地替你擦药，二者是完全不同的。

小江子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后背上。

他后面毕竟没长眼睛，之前他拿着根木枝往后背擦药总是会不小心戳到伤口，能疼的他冷汗直冒。

可这次却让他有些新奇的感受，连疼痛都被忽略了。

自他记事起，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擦药。

进宫来他不是没有受过伤，可从没有人像她这样细心温柔地照顾过他的伤口。

他一面害怕着付轻舟会嫌弃他的伤口，一面又琢磨着个中滋味，心绪晦涩难明。

处理伤口这件事付轻舟做起来轻车驾熟，她做事一向专注，并不知晓小江子复杂的心境，很快便涂好了药。

“好了。”

她简略说了一声，将瓷瓶盖好，连同今日拿来的药一同放回了柜子里。

付轻舟心知小江子这般反常可能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一时半刻应当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勉强，起身告辞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休养。”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而飘动，她却突然感到衣袖下摆传来的那一点异样。

有人扯住了她的袖口，像在挽留。

“轻舟姐姐……”小江子唤到，拉住袖口的动作是下意识而为之的，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他叫住付轻舟是为了什么。

于是他手上渐渐松了力道。

是他的心太过慌乱了，思绪杂乱，竟全无理智。

小江子这样想到。

付轻舟未必知道小江子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她是个耐心的人，便顺势在床沿处坐了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怎么了？”付轻舟耐着性子问他。

付轻舟此人，很多时候她待人都是疏离，但并不是宛如冰刃的冷漠，而是舒缓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小江子早已习惯她的这份“疏离”，甚至还开始贪恋她这份“疏离”之下带着的那么点温柔。

在那带了关切的注视下，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托盘而出的冲动。

他想说他贿赂张公公的事情败露了，他离他所说的“来日报答姐姐”也是遥遥无期，他想说他大抵是彻底完了……

今日的慌乱、害怕、无助，他是多么的不安，迫切想要得到安慰。

可当真的面对付姐姐时，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突然将这种冲动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想法。

差点被人羞辱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说了也许会得到轻舟姐姐的可怜。可他想要的已经不是轻舟姐姐的怜悯了，这件事他说不出口的，只会被他埋在肚子里，烂掉。

永远不会，也不要提起。

他徒然地收回手，背过身去拿起一旁的衣裳披上。

药还未干透，衣身贴合间传来些许粘腻的触觉。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将衣领严丝合缝地合上，系好系带。这才正色道：“轻舟姐姐，那日所提实是唐突。结拜一事本应慎重，是我一时考虑欠妥，姐姐……便当我不曾提过好不好？”

小江子顷刻间想通了一些事。

福瑞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不能脱离魔窟，再怎样与姐姐交好也不过是拖累她罢了，还会叫她因不能帮到自己而愧疚。何苦呢？

既然期翼已然落空，他已下了决心，又何必将别人扯进来徒添烦恼呢。

同样都是郑重的神色，可他眼下这副情形和那日同付轻舟说要结拜时的郑重，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付轻舟巧妙地觉察出这点不同出来。

小江子像是严丝合缝地将自己藏于假面之下，便又是一个温顺稳当的小太监了。

他似乎有了自己的决断，而这份决断俨然是将付轻舟隔绝在外了。

而无论是何缘由，她是真真切切地厌恶付诸真心，却被人“拒于门外”。

“哈，”她起身，自是没有异议道：“好啊，确实该慎重的，是该慎重。”

在古代背景下，结拜自然非同小可，他要慎重要反悔也是无可厚非。

她只是这样想着，并不去提小江子提了“结拜”一事后她还特地去查了“古人是如何结拜”的资料，甚至还在系统商店里把结拜要用的东西都加了购物车，绞尽脑汁地想要寻借口把东西呈现在小江子面前。

当游戏人物被玩家赋予寄托了感情时，玩家还能只把游戏人物当作是寻常npc吗？

真是莫名其妙的，她不过是体验游戏罢了，竟然还入戏了。

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只当在游戏中云养娃了一把，小江子这个npc只是游戏里的调剂品，不必要投入过多的情感。

“我知道了。”她说。

她原该仔细问问小江子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可她眼下实在没有这个精力。最后她只是说：“我先走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