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篇（五）

说“我先走了”，可这次没有“我下次再来看你”了。

轻舟姐姐下次也许会来，也许不会再来了。

小江子垂着头，攥着被子的手指尖泛白。

*

付轻舟果然一连几日不曾再来，小江子似乎又恢复到了那种无波无澜、死水般的生活。他甚至每日继续做着为福瑞打扫屋子的活计——即使那本不是他的职分。

怀恩进门前小江子正在窗台前弯腰擦拭窗沿。

他做事实在细致，分明窗台已经瞧不见微末灰尘，他仍一丝不苟地来回擦了好几回，这才重新将窗户严丝合缝地合上。

怀恩便是这时进门的。

见他进来，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日的屈辱，小江子身子僵了一瞬，微一弯腰，嘴角扯出一个笑来：“这位哥哥，可是有何吩咐？”

按说小江子到福瑞身边做事的日子远比眼前这个怀恩要长的多，可他向来任谁都能踩一脚，他若想要好过些便只能低声下气。

特别是要小心眼前这位——哈，这可是义父新得的好干儿子呢。

怀恩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可面若桃李这样的词按在他身上竟也不违和。只见他下颚微扬道：“确有一事要说。”

“自明日起你便不用留在这里当差了。”

闻言，小江子震惊得顾不上什么隐忍，抬头直直看向怀恩。

他不折手段地想要逃离这个把他当畜生的院子，枉费了这样多心思，到头竟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实现了？

见小江子直直地望过来，怀恩向他走近几步，眼中藏着几分自得，补充道：“前几日小江公公不是还托张公公替你寻个好去处吗？这不，冷宫倒是还缺个人手。”

“干爹说，既然你无心留在干爹身边，干爹也不好留你，只当没有这个义子罢。”他说着，眼睛睨向小江子，希望能瞧见点什么神情。

从此，司礼监少监的义子便只有他怀恩一人了。

小江子像是有些没缓过神来，怔然问：“是……这样吗？”

小江子没有心思去计较怀恩的态度，他简直要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他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没真到了该高兴的时候呢，这才勉强克制住狂喜的心情和去找付轻舟分享的冲动。

怀恩此番若说是告知小江子，倒不如说是来夸耀的，如今见目的达成，他也不多留，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屋内又只剩小江子一人。

他双拳悄然紧握，又缓缓松开……

他并未因明日不必在此当差而立即离去，反倒将屋子彻底打扫干净。合上门的那一刻，他透过门缝最后又望了眼屋内的摆设，这才离去。

他日日将屋子打扫得纤尘不染也无人在意，那么就算桌上灯盏略移几许，桌子微倾，想必……也无人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