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真是场无聊的梦。
白鹭只想赶快睡个觉,她明天要赶六点半的早车,买花去墓园。这样的话,这种乱七八糟的梦,还是掐灭为好。
这样想着,她扬起声音,懒洋洋朝外头回了一句:“行啊,给我看看。”
话音落地,里头那一道门锁吧嗒一声,弹开了。
一张人脸出现在白露眼前。
卡在防盗门的花纹间,像一团摔在墙上的肉馅一样的脸。
是楼下那个脊背弯得像一口铁锅似的老太太,她没拿木手杖,平常只到白鹭腰际的身体显得更佝偻一些。
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蜷在了一起。
她和这张脸的视线却是平的。
白鹭的目光缓慢下移,轻轻扫动之间,她对上了七八双圆睁着的眼睛。
难怪这么吵也没人出来,她轻声感叹:“大半夜不睡,都堵到我门口了。”
铺在眼前的,是一堵密密麻麻的人墙,几乎完全堵住了楼梯间。
难怪敲门的声音这么重,毕竟一个人的重量,放在秤上称一称,还是很可观的。
但也不能说是人,应该是“猫”才对。
皮肉松弛,像是枯树一样的老太太,脸上有几条红痕,左右对称一边三条,正往下淌着血。
白鹭像科学研究一样,将细节一一看实了,感叹:“原来我有这种恶趣味啊。”
她挺不想承认。
与此同时,外面的呼唤又响了起来:“给我,看看猫。”
这次声音却不在门外——
更近、更近——近得就像在耳侧,有人贴着耳根在说话,一股湿冷冷的气息从四肢漫到心脏,黏腻湿滑的触感沿着耳廓淌下,腥臭的味道同时传来。
“给我,看看猫……”
刺啦!
一条电流伏蹿而过,紧接着,门口的灯熄灭。
外头的“猫墙”像是被砸成了一张扁平肉饼,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楼道的光,屋内暗下来,只能借着一点月光看清模样。
白鹭缓缓抬起眼,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红色,一种像是玻璃体一样的红色。
一些浑浊的黑点慢慢飘荡着,像是被融进玻璃球里的小虫。
但白鹭已经反应过来。
这是一只——
眼睛。
一只,正贴着她眼球的——
眼睛。
“白鹭、白鹭……”
耳边的呼唤声逐渐清晰。思绪也跟着回笼。
白鹭将压在门把上的手移开,门锁重新弹上。她握着棒球棒缓缓转过身,看向披着衣服站在主卧门口的温柔男人。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02:30,没一会儿,就跳到了02:31。
男人站在挂钟下,面色忧郁:“要不还是别看了,也没声音了,报给治安官,明天再说吧。”
几分钟之前,白鹭正打着哈欠叠纸船,外头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便像中了邪似的,一句话也不说,敲门声持续不断。
所以她才站在门口,想开门看看到底是谁。
白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也行。正好我的纸船还没叠完。”
男人,也就是白鹭的养父温和地朝她笑笑,语气缓慢地关切:“你也别熬太久,又不是什么大事,放着起来再做。”
白鹭摆摆手,靠着门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淡淡的,淡得有些飘忽,像梦呓:“不行,很急。”
养父叹了口气,面上出现惭愧颓色:“如果不是有人恶作剧,你早都做完了。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白鹭摁熄了门廊的长灯,朝养父走去,“你先睡,我弄完就睡。”
室内只剩下次卧仍开着灯。
光从门缝透到客厅内,男人脚下的影子像一团流淌的胶体,朝着少女露出狰狞模样,又在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搭下时安分下来。
和人擦肩而过时,那股淡淡的腐臭味更加明显。
白鹭停下脚步,好像什么都闻不见一样,侧过头:“你怎么不进屋?”
披着衣服的男人“笑了”一下。
这个动作似乎颇费功夫,两边唇角费力地往上牵动,就像无形中有两只手勾着死掉的皮肉扯开。
面上的其他部分却丝毫不动,白鹭记忆中有些忧郁的和善的眼睛依然半耷着,好像末梢神经已经死去一样,只能用半根火柴棍勉强撑开。
嘴唇这个部分就仿佛从完整的肌肉系统中剥离了,只有它,还在牵动出笑容。
如果那能称得上笑的话。
男人说:“你要我帮忙吗?”
离得近了,声音中的僵滞更为明显,好像是声带已经埋入土中多年,又被重新扒拉出土,安在喉骨中。
一切都阴森森的。
但在白鹭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