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响了

是昨天那个空酒瓶，和醒酒器里剩下的未数不多的一点残汁；然后是茶几上的一个精致的餐盘，里面摆放着牛奶、烤土司，煎蛋，一份水果，以及，一朵玫瑰；再然后是一个穿着白衬衣，挺直的背影——陆景行，正在一旁的书桌边处理邮件。

“睡醒了？”陆景行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叶亦舟。他的头发又恢复了如常的整齐划一、一丝不苟。

“我帮你把牛奶热一下。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登机了。”陆景行低声地提醒道。

叶亦舟于是连忙回到自己房间，快速地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拖着行李箱，回到了陆景行的房间。

她在沙发上坐下，用手直接抓起一片土司塞进嘴里，然后问道：

“我睡了你的床，那你昨天睡的哪里？”

“沙发。我在沙发上眯了一会。”陆景行迟疑了一秒，然后回答道。

陆景行没有说的是，叶亦舟昨晚，不，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困得不行，然后倒在自己的怀里就睡着了；而自己让她就那样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直到天明，直到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他这才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而他躺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已大亮，才迷糊地打了个盹，却又很快醒了；醒时，心中难以言状的怅惘，甚至有些隐隐地痛。自己已是经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不得不起身洗漱，然后收拾了行李，甚至收拾了房间；然后又为她点了早餐。最后，他不得不用繁琐的工作占据自己的头脑和身心，让它们不致于深陷在那样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待叶亦舟吃完早餐，两人退了房；又步行了好一段，到候机楼换了登机牌，托运了行李。

一切收拾停当，然后登机。整个过程中，两人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似的，全然没了昨日的兴致，尽管昨日的兴致或许原本就是用尽全力而刻意去吹满气的气球。

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回来的航班上，叶亦舟不知道是昨晚的宿醉还是想掩饰些什么，全程紧闭着双眼；陆景行于是调暗了她的阅读灯，并把她的头轻枕倚在自己的肩上；中途空姐的送餐送水，也被陆景行阻止。但他的一只手，却一直握着叶亦舟的。从昨天他们在机场相遇，陆景行就一直这样。

飞机终于落地。下飞机时，叶亦舟以拿行李为由，脱开了陆景行的手，尽管她手里其实只有一个挎包。

出关的时候陆景行说他的车在停车场，所以叶亦舟可以与他同车回去；叶亦舟一直懒懒地，却也没有反对。

走出航站楼时，一个窈窕身姿的女人迎面而来，仔细一看，却是李盼兮。

而这显然也出乎陆景行的意料。

“景行哥哥，我知道你和亦舟姐这趟飞机回来，所以我专程来接你的。”

“我自己有开车，我的车就在停车场。”

陆景行看了一眼叶亦舟，转而对李盼兮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专门请你的司机开了另外一辆车在外面等着，他一会送亦舟姐回家。”

“谢谢李小姐想得这么周到，我正好要去父母家接孩子，和你们实在不顺路。”

叶亦舟主动接话过去，然后转身对陆景行说道：

“那陆总，我先走了。再见。”、

叶亦舟说此时，目光仓促而敷衍；说完，她便逃跑似地快步从陆景行的视线中消失，就像被风吹到海岸的一朵浪花，倏地便没了踪影。

快日暮时分，本来还晴热的天空，陡地阴郁得厉害。天色暗极了。没多久，狂风大作；雨，倾盆而下。叶亦舟一直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雨。她认为这就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样子。

眼前偌大的黎香湖，瞬间便消失在了雨雾中，就像午夜钟声响起时，瞬间消失的魔法。

叶亦舟于是在露台上坐了下来，什么也不想，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望着这雨，就这么听着这雨；身旁是盛开的蓝雪和熏衣草；不悲，也不喜。

待天黑尽了，雨也渐渐弱了下来。手机上进来了一条短信，是陆景行的：

“这里的花都是深紫色的，我倒并不悲伤，只是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