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尘上(二)
虞晚香并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
但那一瞬之间灵力波动至她身边,魂灵不可自主地轻轻发颤。与此同时,一种温暖如同春水的灵流流过她身侧,再度泽生了气力。
来人眉目温煦,举手投足间仿若萦绕着吹尽桃花的春风。但他的目光正如此时无法窥破的天空,让人直觉一种冷冽的锋芒。如此矛盾的结合。
“魏九…魏怀玉。”沈容介慢慢走过来,步子踏碎殿内被拉得很长的烛影,“经年不见,你仍是如此幼稚。心甘情愿做别人手中刀,心甘情愿被打磨至此,却连生了锈也不自知。还妄想成就所谓大业……”
魏九嘶声道:“帝师……还记得我啊。”
“凌朝九世,盛仪七十九年,凌夜阁初见。”沈容介从容说,“你或许已经忘了,不过那时候,民间说,凝虚怀玉,将雪列松……你们二位的名声,纵我远在玉京,也日日听闻。”
他念道:“积石成玉,列松如翠,郎多艳绝,凌云踏雪。”
魏九边笑,边咳出血来,他丢掉那簪子,捂住胸口,像是怀念:“还有玉京留鹤啊……帝师揭去自己,是因为昔年凌云三君,已有二人不如故,所以不屑同我们为伍吗?”
沈容介看着他,无波无澜:“我从无鄙夷,只有惋惜,你是谦谦君子,怀玉修身,沦落如今,难免感怀。”
“死在你的手下,我也……”魏九叹道,“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容介挑眉:“死?”
魏九艰难地屈指,碰了碰掉落在手边的匕首,求道:“对……杀了我……”
他咳出愈发多的血,溅落在衣上、地上,像天边即将迎来日出,而或黄昏的霞光。
“我不会杀你。”沈容介说,“何况,你我也算旧识一场,如若这么去了,那就太难看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殿外不知何时无声走进两三侍卫。沈容介抬抬手,他们就沉默着过来架起全无气力的魏九,蜿蜒出一路细碎血痕,退出去了。
殿内复而一片寂静。
虞晚香闭着眼,知道他没走,却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
听魏九叫他“帝师”,必然是个不好蒙混的主。他方才出手迅疾如此,虞晚香早已认清,至少在目前,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那道为她疗愈的灵流,也暗含了试探之意。
原来人间界,也有这般人物吗。
“殿下可还安好?”沈容介出声,终是打断她杂然的思绪。
虞晚香颔首:“多谢你出手相救。”
沈容介温和一笑:“殿下言重,是臣来迟。”
“你……来这里做什么?”虞晚香想了想,还是开口。
她内心里飞掠无数念头,沈容介看起来不会对长公主下手。不过也说不准,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让她意识到设防的重要。
“是殿下唤臣来的。”沈容介说,“殿下不必担忧,眼下宫中一切顺利,先帝的棺椁,也早早停入兰台了。”
“你知道所谓同魂之人吗?”
沈容介应道:“同魂之人,也被称为双镜之人。他们往往共生于世,是一个魂灵的两块碎片,正如镜子的两面,完全相同,又并不等同,可能相知相伴,也可能从未谋面,素不相识。”
虞晚香看着他,这一问一答间,沈容介还看不出端倪,就是装傻了。
她干脆说:“帝师,你是个聪明人,能窥破常人所不能。你方才窥探过我的魂元,我也没有那个气力防住你。说到底,不必兜圈子,我究竟是谁,你难道全然没有察觉么?”
“是为了这件事吗?”沈容介若有所思,“殿下大可放心,殿下受贼人所伤,略有失忆,不过不多时便会恢复。这个解释如何?其实就算殿下什么都不记得,也无人敢、无人会置喙些什么。”
虞晚香盯住他,想要找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神色。
沈容介说:“您就是长公主。是盛仪年间到明煦年间,只有一位的公主。”
虞晚香不想和他过多置辩,她垂下眼眸,试图推测他这么说的意图。
“……你需要我做什么?”虞晚香迟疑片刻,问。
沈容介说:“什么都不必做。盛仪帝曾予臣以死令,这一生只做帝王手中刃,如有谋逆不忠之人、艰难险阻之事,臣必以死相平。”
虞晚香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我能全然相信的人,只有你吗?”
“不一定。”沈容介停了停,“殿下大可信己所信,疑己所疑。”
他每一句话都是毫无迟疑表尽作为一个臣子,对待君主该有的态度,以至于她想抓住一点纰漏,一点不为人知,都如此困难。
“殿下。”沈容介温文尔雅地再度开口,“这条通天坦路,只有您独自能走。”
虞晚香颤抖了指尖:“可是帝师……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长公主。”
“不。您是。”沈容介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