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尘上(二)
殿下,三日一过,您就是如今凌云阙的第十一位君主。盛仪年间北冥虚动荡,这是神罚,致使境内大雪,不见天光,可明煦年间神赐彰显,您才是命定之人,凌云阙究竟如何,全在您的目光所投之下。”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她却只觉得那目光透过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虞晚香说:“无论我究竟是不是,这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得坐在这个位置上……是这样吗?”
沈容介却难得停顿了,他凝住目光,像是思索良久:“您可以暂时这么理解。”
虞晚香颔首,认真地说:“多谢你。我既成为她,也不能负她。我会尽力做好我应做之事,你不必担忧。不过……唯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说,这是分内所在,没有什么求不求。”
“如若他日再像今日,我身遇不测……万望帝师相救。”虞晚香轻声说。
沈容介笑起来:“这是必然。”
似乎有风卷起檐下的灯笼,殿内的光又一片明明暗暗,诡谲如云影,莫测难辨。
“殿下初醒未愈,可能还有很多未解之处。时日还长,今日恕臣杂事绕身,不便多留。”他顿了顿,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虞晚香犹豫道。
“方才你与魏九说……昔年凌云三君,那么那位‘将雪列松‘,最后怎样了?”
沈容介说:“……又是令人唏嘘的结局。将雪城主将他献祭给了神灵,没成想的是风雪更加肆虐,已经掩埋了半座城,他的族人,也死在了那片雪里。”
虞晚香喃喃:“这样吗……”
“天色已晚。”沈容介拱手行礼,“殿下久病初愈,还是多加休息为好。烟萝已在殿外侯着,殿下可以同她聊聊。若有要事,让人到金雨阑风楼通报一声就行。”
“等等!”虞晚香想到什么,“你住在——金雨阑风楼?”
金雨阑风。
这究竟是一种提防,还是信任呢。
“是的。”沈容介点头,而后转身,走出殿外,隐于夜色。
虞晚香注视他远去,雨已经停了。
***
“殿下。”烟萝为她轻柔地解开长发,卸去珠宝,“奴婢因帝师的命令,只能侯在殿外。虽未听到具体何如,但也能大致猜到。奴婢斗胆问殿下,魏九他——”
虞晚香阖着眼:“是。”
烟萝点点头,拿起木梳,看着如绸乌发从指间泻下,感怀说:“真是如此啊。”
“不出所料吗?”虞晚香问。
“魏九……他虽是受了您的恩惠,调到紫燕宫来,可奴婢们心中,都不太待见他。”烟萝思索着,缓缓说,“他那个人不适合侍奉人,总像满腹心思,不肯露,不肯说。他对谁都仿佛有一种轻贱之意,尤其对他自己。”
虞晚香说:“是……本宫当初调他来的么?”
“是呀。可想必殿下是早已窥破,不然也无法这么迅速就拿下了他。您昏迷前,曾向奴婢嘱托,若是久久未醒,便向帝师传信,并且,如若魏九提议入殿侍奉,那就务必允了他。奴婢不解其意,如今一瞧,果真是殿下神机妙算。”
虞晚香安静下来,原身这么做,用意何在呢。她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怀疑谁、看破谁完全可以直接动手,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险些把自己也搭进去。
“本宫经此一劫,不知是什么缘故,像是忘了很多。”虞晚香良久后,轻轻说,“即将大典,本宫却总觉得心中未曾落到实处。”
烟萝沉默了一会儿:“殿下……五日前,您对奴婢说,无论何如,这场大典都不会成功,路长且艰,但您会一直走。”
虞晚香察觉到一种气息,那是凭梦山上,被她的师兄师姐们称为“玄影”的征兆。玄影曾为东澜大鸟,振翅而起时,它的翅膀可将天穹完全遮蔽,投下巨大的阴影。玄影过处,灾荒遍地,故而人们用玄影指代噩兆,象征无法避免的灾期。
师兄下山游历归来,曾对她说:“人间可比仙山,而或不如,而或远甚。小师妹,若有一日你再度去到人间界,万万记得,牵绊你、挽留你的都是泡影,活下去才是唯一出路。”
“殿下?殿下?”
虞晚香睁眼,一片清明:“吹灯吧。本宫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