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遗憾成永恒
“有什么进展,我们警方会第一时间与您联系。”
两名身穿军绿色威严警服的警察站起身,与神情憔悴彷如一周未睡的妈妈形式性地握了一下手。
妈妈回到沙发上坐下,目光空洞地盯着地板,灵魂好似已经脱离了这副瘦弱无神的躯体。
其中一名身材高瘦的警察看了看妈妈,和同行的另一名身形略显发福的警察低声说了句话,较胖的警察便先走出了我家的门。
脸色严峻的高瘦警察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霓霓,照顾好你妈妈,还有你自己。”
我点点头,“我会的了。爸,辛苦您了。”
没错,这名唤我“霓霓”的警察,正是我从五岁那年起被带离那个家后,日夜期盼着能再见的警官爸爸。
我的亲生爸爸。
戏剧吧。纵然穷尽毕生的想象力,我也绝想不到我们和爸爸,竟会是以这样一种悲伤又悲哀的方式,在妈妈和顾汉涛的家里,重逢。
顾汉涛被人劫杀了。而爸爸,正在协助调查这起案件。
终于,两条行走了近十二年的平行线,因为这一令人痛哭流涕的意外,相交了。
在打开门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我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真教人一时之间接受不过来。而妈妈的反应却比我淡然许多。她只是在那双红肿又无焦距的眼里闪过一抹停留不到两三秒的惊诧,而后便回复了呆滞的模样,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和爸爸及另外一名警察交流着。
若非知晓内情,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很多年以前已相识,更别提看得出他们也曾共同组建过一个拥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的幸福家庭。
前夫调查现任丈夫被劫杀一案,怎么看,都有些太讽刺。
爸爸走后,妈妈又回到了卧室里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不出来。我回到我房里,顾子皓正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看识字小卡片。他抬头看着我,小脸上洋溢着快乐,声音清脆如铜铃:“姐姐,爸爸怎么还不回家呀?”
我被问住了,半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顾子皓见我不说话,自顾自地乖乖把卡片收好放在床头柜上,钻进被窝里眨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对我说:“子皓困了,要睡觉。姐姐午安。”
我强忍着泪,到床边替他把被子盖好,柔声说:“午安。”睡着了,或许,就会见到爸爸的了。
孩子,我该怎么告诉你,又该怎么才能让你理解,你的爸爸,我的顾叔叔,在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再回来了。
谁又忍心,在你单纯又快乐的世界里,过早地画下现实冷面黑暗的一笔。
傍晚时李一晨拎着两盒饭和一盒粥按响了门铃。出事以来的这两天,她几乎成为了我家的外卖小妹,一天三次地来送饭。我想拒绝,她就以她八月份不用上课在家里闲得都快憋出病为由拒绝我的拒绝。对了,这个月本应在学校里补课的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阿姨中午的饭又没吃吗?”李一晨皱着眉查看饭桌上的饭盒,“我去,霓小妞你竟然也敢不吃。”
我把饭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拿出练习筷给顾子皓用,对李一晨说:“没什么胃口。一晨,你明天不用过来了,我自己煮就好了。”
李一晨心疼地看着安静吃饭的顾子皓,又看看我,说:“难为你了。阿姨现在这种状态,子皓能依靠的人,就剩你了。所以你必须要好好吃饭,坚强一点,陪着阿姨度过这个难关。”
我点点头。
“还有我,只要你需要,随时候命。霓小妞,我会陪你们一起挺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李一晨握住我冰凉的手鼓励道。
“谢谢你,一晨。”我的感动,只想得到用这么一句俗套的话来表达。
李一晨抱了抱我,离开了我家。
我拿起一盒饭,走到妈妈房门前敲门,“妈,吃饭了。”
回答我的依旧只有空气流动声。
我试着扭了扭门把,不意外地上了锁。于是我只能又拿着饭回到饭厅里,任这一份饭随着分秒的行走,再变成一盒没有温度的冷饭。
晚上把顾子皓哄睡后,我到饭厅把饭又热了一遍。妈妈这三天里基本没吃过什么,她本就极具骨感美的形体,现在更是发展为了皮包骨;脸上的皱纹,因消瘦过度而跑出来了不少。
只是,没有了顾汉涛,她还美给谁看呢。
站在客厅里久久凝视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眼圈明明早觉湿润,不知怎的,却掉不下一滴泪。这个平常应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在这站着,对着全家福追恨,为什么从前就是不肯打开心扉融入到那片从此只能永驻在记忆中的欢笑中。
越想越发难受,我突然很想逃离这个悲痛横行在每一寸空间的地方。这个念头愈亦强烈,指使着我抓起手机和钥匙逃似的冲出了家门,奔跑着下了楼梯,不知所措地在昏黄的路灯下呆呆地望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脑子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