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条蜿蜿蜒蜒的小道像是人们常常遗忘的肠子,他们只是感受到邻近肠子的胃,或饱腹或不适。灿烂的太阳在山后的东面升起,通往东京的桥梁依着山架设,如是将桥下由远及近的房屋比照得更矮了。父母的住处就在这些景色的身旁,真由美再熟稔不过。在穿进回家道路的之前,还有一条铁轨划分着两片不同的区界。疾驰火车发出的声响,恍若经久失修的工厂机器,又仿佛那夜色中尖叫歌喉的风之神。
足足两个星期没有回家探望,往常真由美每周都会返归。母亲还不知晓她离开东京的动向,父亲也并不了解女婿国武的意外,真由美还无法开口,她难以忘怀的刺痛强而有力地阻拦着自己。
街口的蛋糕店,刚刚推出了时兴的手冲咖啡,眼瞧店里出来的女孩子,正流连一旁的关东煮摊位,些许食客的影子反射到咖啡店的橱窗上。长长的,瘦瘦的,躺在斜阳的下面。
七层的货柜搭起来食台,摆着小孩、女人爱吃的魔芋、香芋和各种鱼丸。滚烫的浓汤,冒出火山喷发的烟雾,星野真由美的食欲被激起了,但她并不停下脚步。知道女儿回家,母亲金子早就等着她了,还烧了她爱吃的豆腐煲。真由美自然不想拒绝母亲的辛勤。
“回来啦?”
“嗯。闻着很香哩!”
“国武又不在家,上周你就该回来呀。”
“上周的工作有点儿多,想周末休息休息。我帮您吧。”
“都弄好了,洗好手准备吃就行了。”
“那我就坐着去了。”
“快去吧,吃饱了再睡个午觉。”
“娘,爹怎么没在?”
“他出去了,晚点儿就回来。”
“我要开动了!”
“对了,下午我要去市场买鱼。你要是起得早我们一起去?”
“好呀,我睡不久的。”
嫩滑的豆腐块,经过羹汤的煲煮变得筋道十足。嘴里咀嚼的感觉,像是与他的嘴唇热吻在一起。星野真由美越吃越嫉妒,她差点儿哭了出来。
这是一间中等大小新式日本住宅。餐厅罩在客间里,応接间又直接连通着餐室、洗手间和真由美的房间,而父母的卧室则由如同女儿房间一样大小的居间桥接着。
母亲收掉碗筷,星野真由美钻进了自己的屋子。她拉开黄绿色的被褥,恍然觉到异常的疲乏。
挨着床头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全家福,那是一张全家出游名古屋的合影。经过许多个年头,照片的影调不再鲜艳。榻具旁的乌木书桌,仍然摆放着中小学时期的日语、数学等留存至今的课本。虽然她很少翻开它们,但只是搁在桌上就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旁边欧式木纹的相框里,是一张吉田国武着海军服的单人像。尺寸只有课本的一半大,这种相片往往用来留作随身纪念。真由美侧过身子,便看见了离去的丈夫依旧鲜活的肖像。真由美的脑袋越发地沉重,她的意识向遥远的深渊坠落。她睡得像一只猫,睡衣的领口露出了锁骨白花花的皮肤。被子拱成了一座突起的小岛,仿佛宇宙开始下降,只有自己向上升起。是的,她要睡着了。屋子渐渐地透明了,像是水做的,漂漂浮浮……
综合流通商事永旺堂离家不远,但还是驾车更加方便。父亲知道金子下午要去市场采购,便在出门应酬前特意把汽车留给了妻子。
推销牛奶的年轻女子,年龄与真由美相仿。她海蓝色的制服套裙,像是水族馆里专门训练海豚的,眼睛上的眉毛很浓,更像是淹没在水里了。奶白色的漆皮短靴里,装着她蹬着40丹尼尔丝袜的萝卜型短腿,她手里端着银色的样品托盘,无论男女老少都热情洋溢地介绍产品。如此装扮,显然是中年大叔更多地接受了她的推销。
真由美盯着销售员走了神儿,这时母亲走过了一排货架,她发现女儿停留在饮品贩售区,就喊住真由美,让她将购物车推到鱼产区那边。
他们买了鲑鱼,鲎鱼,也捎带了些班加吉。父亲的最爱是如雪般肥腻的三文鱼腩,可真由美更喜欢绸鱼的细致口感,母亲金子只是跟着他们吃就好了,她对鱼没有特殊的爱好,可能是由于自己成长山野的缘故。
“国武出海后,你们的生活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好的,我们每周都视画通讯。像是上班一样,哈哈。”
“不吵架就好,要知道夫妻间的麻烦可比世界上任何麻烦都多得多。”
“怎么会呢,母亲您多虑了,我们还在新婚期间哩。”
“男人不在家,多少会感到寂寞,难捱的日子久了,你可得把握好分寸。咱们从小地方嫁到东京,也是攀援吉田氏家族了,而且还是叔叔的人情引荐。”
“看您说哪去了,女儿听得云里雾里的。”
“周末不回来,说是工作忙,可你刚刚履职,都在忙些什么呢。别瞧妈妈没上过班,但事理是知道的。”
“我就是偶尔懒得跑,您还能不相信自己女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