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步拆解开星野真由美外冷内热的身躯。当四片嘴唇相依的时候,久旱的沟渠终逢了甘霖,稻田里的庄稼幸福地涤荡浸润。衣服全然地掀开,白花花的肉跃入眼帘,像是夜里猛然刮起的暴风雪,带来摄入视线中的一片强光。床单摩擦得皱巴巴的,棉被的一半掉落到地板上,还有真由美的衣服随风漂流。渐渐地,星野真由美的呜咽转换成了一次次的深重喘息。大地开始下沉,欲望不断向苍穹的高处升腾,大岛厚佐拿出了一顿夜宵能够提供的最好的战斗力,他尽力地满足着真由美,而非贪图自己的愉悦,这是一个大叔年纪的男人最习以为常的温柔慷慨。星野真由美攥紧床单,使得它的形态反复挤压变形,就像亿万年间地球大陆板块的重组浓缩到了十几分钟。
“国武君、国武君……”星野真由美的心底微微震颤,不知道这样的呢喃归在了哪种形式的背叛。和大岛厚佐睡觉却幻想着另一个男人,出轨了又呼唤起自己亡夫的敬语,精神高潮夹带给了真由美火山喷发所引起的剧烈震动。如果大岛厚佐一点儿异常没有发现,那么他也就不算久经沙场的两个儿子的父亲了。但他没有权利驳斥什么,星野真由美已经做到了最好,是他——,才是那个做不完美的人。
“你想要的应该都得到了,唔,不欠别人人情的感觉真棒哩。”
浅浅的泪痕印在真由美的脸颊上,像是幼稚园里的受气包,她鼓起的勇气破除了尴尬。她说这番话时特意郑重地挪了挪身子,以显得姿态不至于随意。
“是吗?”大岛厚佐语塞了,他有点儿难为情,不甚习惯趁他人之危。
“非常感谢你做出的一切,如果这么说你更好接受,我们应该开诚布公,我答应你的。”
“世界是不公平的,但男女之间都是对等的,没有必要和我道谢。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我呢。”
“哼?你怎么抢走了我的问题。是谁到处打听我的事,应该是你挑选了我吧。”
“到了我这个年龄,没有工作的孩子父亲,早就没资格挑选别人了。第一次见面是次偶然,就像买了一注彩票,虽然满怀期望,但完全不指望着中大奖。那样的生活会很绝望了。”
“你又不回答我的问题了,狡猾的中年男人!”
“看来你想知道答案,我没有想过它,容我考虑考虑。哦,是它,我想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你和我一样?是吗,怎么个讲法。”
“你看你用尽了全力,他却罹难了,沦为了离异的寡妇。再瞧瞧我:我的生活,养了两个儿子,拥有一个言听计从的妻子。多么美满的幸福,可是我丢了工作一无是处。怎么说呢,我们同样是被社会遗弃的人。”
“才不是呢,你要说我们主动抛弃了它,如果能听你这么说,那该有多好啊!”
“你说得没错!是我们嫌弃它,哈哈。”
“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明天就回到三岛市,回到孩子和妻子中间去吧。”
说着星野真由美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还直起了身子礼貌地拽着被角正襟危坐。说是礼貌,因为那不是意犹未尽的暧昧,而是真正建立在了尊重之上。
“拾重山的禅修生活可不是轻易忍受得下来的,但你还是坚持了下来,我一直搞不懂,几个月了你到底想躲些什么呢?”
“不瞒你说我有抑郁症,大学的时候经常去看心理医生。虽然我从不吃他开给我的药,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前夫,他有点儿躁郁症,虽然我们都隐藏得很好,你知道的,抑郁症的人最了解抑郁症了。我想我可能减轻了,但他复发了,尤其是在他出海的时候。他是一位海军士兵,我说过吗?我不记得了,反正我现在告诉你了。”
“我能理解你,不管你是否相信。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时常感受到无助,当有儿子的时候、结婚的时候、过节的时候、升职发奖金的时候,还有失业的时候……”
“呀,别把我说得跟你一样,我可没那么多疑。你应该听见了,谢谢你没有生我的气,当我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
“虽然很奇怪,但第一次遇到还是挺奇特的,我想我不喜欢,但也可以接受,为了你没问题。”
“说得我又欠你人情了,虽然是我做出的事情,但我不认为它正确,至少是不完全公正的。请你千万不要埋怨我,就像书里说得任何感情从来都没有结束过,我们只是偶然地换了个地方、换了个时间、换了个人,无以复加地去重复爱上一个人,以此循环填补自我逐渐庞大的凋零。”
在这之后,大岛厚佐沉默了,一种陷入失眠的沉默。像是祭祀仪式后的萧条,当话语谈尽,就要成为陌生人了,它是夜晚停止的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