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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由美临时飞往了美国,大岛家族的拾重山之旅被突兀地搁置了,彷佛是刻意地回避着什么。大岛与妻子决定前往热海度假,交通工具从驱车改成了乘电车,当日往返的行程变成了四天三夜的多日游。等他们再回到三岛,真由美就快回国了吧?真由美去见丈夫,大岛心里不是滋味,但却是他主动促成的,何况他没有资格介入真由美之前的生活。
毗邻伊豆与三岛的热海,是一座依山傍海的度假小城。从码头或者山顶望去,多数房屋沿海岸修葺,形成了宛如泥石流滑坡的拥趸制式。走出热海驿,眼前就是一条闻名遐迩的商业小街,人流恰好充斥到不多不少的密度,虽说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但游客不比本地的居民更多。
大岛真的很多年没来热海了,热海的整体风貌依然破旧,像个落魄的豪门子弟。经年累月的海风拍打,波澜不惊地衰败了。
小城的商铺不甚讲究,兜售和风俗物的商铺与水产门店穿插排列。方便是方便,就是有些不雅观,老年人一边东挑西拣一边和店家寒暄,似乎刻意放慢了他的脚步,只是为了多说上几句话。
热海有许多漂亮的高级酒店,大岛厚佐和西川麻里只是在宣传单上见到过。他们并不富足到拥有出入名流度假村的资格,至多是衣食无忧罢了。
虽说不必破费,但大岛厚佐还是选择了一家颇为上乘的传统酒店,似乎他想要弥补妻子似的。这幢日式风格外立面包裹的五层混凝土房屋,二层设有温泉汤池,三层至五层是客房,一层是铺满着榻榻米的休息室及餐厅区域。
一层公共区域外的飞檐搭在了热海内河的河堤上,悬窗外的是一池围波光粼粼的水湖园景。从高处的客房俯瞰,禅石、草坪、河道以及广茂的山林团团簇拥,有种四世同堂的感觉。山坡上的土马黄躲在茵茵青草之中,翠绿的鸡儿肠也玩着捉迷藏。蝉声不辞疲倦地提醒着夏天,也催促着游客泡汤(“蝉”的读音“せみ”(se mi),与“瀬见”同音,而瀬见素以温泉闻名)。
顺着布满乱石的河岸望向远端,淡蓝色围栏的铁桥铺设在两座山头的山脚之间,比它更高的地方架设了一座铁路轨道的桥梁。山与山前后掩映,树与树高低叠嶂,和近在窗边的湖景呼应成趣。
孩子们刚去热海粗糙的沙滩玩耍过,虽然杂芜的沙砾堆里偶尔暗藏废弃的垃圾,但志宪与俊浩仍然兴致勃勃,毕竟三岛只有山而没有海。妻子麻里和丈夫大岛坐在靠近路基的水泥墩上,远远地盯着梢,确保儿子的安全。如果儿子走得太远就会喊他们往回走上一些,麻里和大岛厚佐的水性都还不错,儿子们也到了知道危险的年龄,足以令二人放心。
海风如电风扇吹着盐巴发出的风,不轻易变换力度与角度,将麻里的长发不断撩动。仿佛一位乐手的纤指正撩拨的琴弦,稍稍轻用力,又缓缓释放压迫。远处的海水看着更高一些,渔船的桅杆倒在近处的沙子里,一艘侧倾躺着的渔船,甲板已经深深地皲裂了,不如形容它是一张百岁老人的手掌。
孩子们和他们的初露的生命一样,不会在意任何腐朽的东西。更无从察觉父辈寡欢的思绪,歪倒的破渔船正成为儿童玩耍的神圣领地。海的磨难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就如往后的生活阻挠一般未知。
带孩子们去过海滩后,夫妇俩领着脏兮兮的儿子经过商业街返回时,顺便挑拣了一些水产。他们昨晚找到了一家可以加工自带食物的和食店。这家老成的餐厅风格昭彰,只是打傍晚时分开始营业至凌晨两点,其他时间则闭门谢客不做生意。另外,店家最有特色的“独家秘笈”是烤癞蛤蟆。
黑得发亮的虎虾、蜿蜒盘踞的黄鳝、五彩山水外壳的醟贝,以及不断开合着身躯的鲍鱼,朝气蓬勃地邀请着食客活吞掉它们。水箱里的齿蝶鱼,吸引了俩孩子趴在污迹斑驳的玻璃鱼缸上观察。旁边的水箱里还有云纹石斑、外表奇特的鲎鱼,和一两只价格不菲的大翅鲪鲉。
麻里一边挑选一边询问大岛厚佐的意见,两个儿子顾不上说自己想吃什么,他们既害怕又主动地捉弄着水槽里鲜活的海产
“母亲的身体怎样了,心梗手术后恢复得顺利吗?”
“我上周刚和她通了电话,应该没大碍了,说起来我们该回去探望探望了。”
“嘱咐她让她少操点儿心呢,能买饭就不要做了呀。”
“没办法哩,她操劳了一辈子,习惯了给父亲做饭。要是让她闲着,她该嚷嚷活着有什么意思了。”
“还真是老古董的观念呢,完全理解不了啊。”
“是啊,母亲从来不在外面下馆子,好像回到了奈良时代。”
房间的客室,大概铺了十余叠大的榻榻米。丈夫躺在妻子盘坐的腿上,大岛的后脑勺挨着麻里如织布买菜兜子的腹部,相敬如宾地放松着旅途的劳顿。
麻里从垂坠的长发中摘掉了几根头发丝,把它们划着曼妙的弧线拧成了一股。她的右手手指扮成牙医做口腔检查的姿势,将一搓头发伸入丈夫的耳廓,等到达了合适的深浅,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