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仲春二月，寒潮刚退。

下过一场春雨，洗得枝叶透亮。院落好十几年的桃树下经过一名鹅黄色裙装女子，她快步赶往前堂，匆忙得来不及给头发做配饰。

她昨晚梦魇缠身，一时错过请安的时辰，等她赶到，母亲已正襟危坐，眉目似隆冬霜雪，寒得气压骤降。

秋老夫人风韵不减当年，可农妇出身，没有一丝贵气，满头金钗玉簪叮当作响，只看出庸俗的味道。当家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上气，她冷声发问：“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都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我……我昨夜魇着了，浑身是汗，早晨沐浴后也险些睡着……”楼知婳放下食盒，低眉一勺勺舀出鸡汤放凉了些。

老夫人年纪大了，需要补补身体，她连夜熬制了老母鸡汤聊表孝心。

“你还敢狡辩，别家儿媳哪个不是三更睡五更起伺候婆婆的！你说你，嫁入我秋家快一年了，不见你肚子听个响，如此便罢了，还讨不得夫君欢心。难怪说楼家千金能下嫁，看来真是落魄了，你就跟你病秧子妈一样，都金贵着要人伺候！”

楼知婳咬紧下唇，眼眶倏然红透，她勉强苦笑：“娘，这是熬炖了一晚上的鸡汤，很补身体的，您尝尝。”

“不要！”老夫人大手一挥，将楼知婳双手捧起的汤碗打翻，滚烫的汤汁彻底撒了她满手，白皙的皮肤立马红上一大片。她也不敢叫喊，眼泪如雨打枇杷叶般簌簌滚落。

老夫人见她惨状凄厉，心头才顺气一些，依旧是冷冷道：“我是见以前楼家算个书香门第，才同意胜儿娶你，哪知如今家道中落不比当年，何况你父亲更是个窝囊废，把你母亲气死了，忙不迭续弦，再把你跟不要的破布嫁给我们家胜儿。你但凡能讨婆婆跟丈夫欢心，再怀上一胎，我也不至于处处看你不顺眼。”

心中落差太大了，一年前她听闻楼家千金刚及笄，出落得端庄秀丽，儿子见之钟情难忘，求的她同意了才上门提亲。这倒好，求来的儿媳除了一张脸能看，性子唯唯诺诺的，也怀不上儿子，而且她昨日去算了命，算出楼知婳得三年才能怀上！

三年的时间，换其他女人早就能抱上两个大胖孙子了，何苦再等？不仅如此，求娶来的正妻不能给儿子仕途任何帮助，还传出流言说他不能人道，更让她脸面无光！

老夫人越想越气，她捂住胸口哎哟哎哟叫唤，楼知婳想去扶住她，被狠狠打在手背，烫伤加剧，她便吃痛不敢再上前。

门外侍女听到动静赶紧进来，叠声问怎么了，老夫人怒不可遏道：“愣着干什么，快把胜郎唤回来，他老母要被气死了！”

艳楼阁内琴声飘渺，如此悠闲的景致，秋平胜一杯接着一杯苦酒下肚，眉头拧做一团，抱着他胳膊的花娘也分外没了滋味。

不知近日家里妻母是怎么了，三天两头都要争吵一番，原本妻子被压一头不敢作声，他还能心疼一二去哄她。可楼知婳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让母亲处处刁难，他看的心头烦闷，就随朋友去酒楼借酒消闷。

曾经艳羡他娶了貌美娇妻的朋友一改态度对他暗暗嘲讽。

“平胜啊，婆媳不合是常有的事情，而且怀胎这件事也急不得，你们才结亲没多久，合该好好培养感情不是？且你家夫人还对你死心塌地，又是楼家千金，可比哥几个粗鲁的内室好多了。”

秋平胜又闷了一口酒，哼道：“千金又如何，她如今失了千金身份，只剩下娇贵的身子，在床上也不得趣，床下又娇滴滴打骂不得。”

“话不能这么说，你好歹娶了人家，就要负责到底嘛。”苟询拍拍好友肩膀，大着舌头说道，“不过你要娶的是楼知婳她妹，会不会更好过一些？”

秋平胜迷迷瞪瞪回忆起来，大婚之时他见过楼知婳的继妹梦飞燕，许是乡下长大没有规矩束缚，貌美是有了，却不端庄，也比京城贵女放得开，胜在花言巧语讨男人的心。

那时他被结亲的喜悦冲昏头脑，正经拒绝了梦飞燕暗中勾搭，回想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些后悔的。倒贴的女人始终不如明媒正娶的妻，也分外挠人。

苟询又怂恿他：“我听说梦飞燕也刚及笄了，你何不把她纳做妾，来个双飞？”

秋平胜摇头：“我许诺过知婳只爱她一人，绝不纳妾。”

“你傻啊，哪个男人能管得住下半身，何况有这么妖娆漂亮的小姨子？可惜我家母老虎管得严，不然我准得先下手为强。”

其他人附和：“见过太多矜持的贵女，就没见过梦飞燕像狐狸一样骚的，指不定多少人玩过了，我们玩玩又如何？”

“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们的嘴！”秋平胜拍桌而起，这时小厮上前附耳几句，他脸色登时就变了。

酒肉朋友们忙问发生何事。

秋平胜咬牙切齿：“楼知婳把我母亲气出心病了！”

楼知婳在自己的院子里刺绣，她要给丈夫缝制一枚小小香囊。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他劳累了，闻香也能轻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