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
南郡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人们很快忘却那桩血案,蒲家的故事从此淹没在记忆中。毕竟岁末将至,准备新年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岁末注定不同以往。萧庭赶在此时放榜,喜讯从京都传来,南郡出了一个状元郎。蒲斯年押入京都天牢的那一日,新科状元陈少安正好从京都城门出发,春风得意,衣锦还乡。陈少安一路披着鲜衣,驾着骏马,客栈饭馆恭敬接待,好酒好菜,鞠躬道喜,真正是少年登科,一朝凌云。
他踏上南郡渡桥,渡口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海然、孟谦、古庸一齐等候在侧,大路两旁熙熙攘攘,南郡百姓闻讯而来,莫名兴奋,嘴里道着恭喜,心里感叹造化,自萧国开考科举至今,南郡第一次出了一个状元。
陈少安翻身下马,对着先生和郡守一一施礼。百姓们夹道两旁,鼓掌欢呼,直道寒门出贵子。礼苑学子们纷纷赶来拜见南郡的文曲星,将陈少安视作人生榜样,立志苦读,一举高中。
肖掌柜和林掌柜站在一块儿唠叨,“哎呀,没想到啊,从小孤苦伶仃的陈少安,十年苦读,一朝登天。所以人啊,还是要先苦后甜啊。”
肖掌柜看见孟然与陈少安施礼寒暄,轻叹一句,“是啊,你再看都尉家那两位公子,娇生惯养,一事无成,可惜了他爹和他娘的栽培。诶,怎么只见他家大公子,二公子哪去了?”
林掌柜哼哼笑道,“他家那个二公子身上有寒病,学不到大公子的一身武艺,读书又不勤,考不中科举,这一天到晚不是骑马乱跑,就是街市闲逛,真是给孟家丢人。”
苍林站在旁边,听见难听话立刻跳脚,“你们俩是不是闲得发慌!”
肖掌柜皱着眉头,捋着胡须,“陆少,此话怎讲?”
“怎讲?孟镝哪里得罪你们了,说话那么难听呢!”
林掌柜念得苍林慷慨相助的恩情立刻止语。而肖掌柜不以为意,轻蔑叹道,“陆少啊,你去问问南郡城里谁不说他二公子不务正业。迟到早退不说,游手好闲也不论,他去趟集市还跟人大打出手,惹是生非,真是不给孟谦大人争气。”
“不是,怎么人家挺身而出到你们嘴里就成了惹是生非?不爱读书就是错,喜欢骑马也是错?”
“陆少,我知道你与孟家公子交情好,可我说的是实话啊。你问问其他人,大家嘴上不讲,心里都这么想,孟家二公子根本就是朽木难雕啊。”
苍林还要争论,忽然听见一句,“苍林哥,人家说是就是呗。”
原来灵儿和孟镝站在他们身后许久,肖掌柜扭头尴尬赔笑,“二公子,在呢。”
孟镝星目流转,嘴角上扬,“嗯呐,待在这儿听你们聊天呢。”
灵儿捂着嘴偷笑,林掌柜拽着肖掌柜,“走走走,我请你喝两杯。”肖掌柜借坡下驴,跌跌撞撞挤出人群。
苍林问道,“你怎么不和其他学子一同迎接陈少安?”
“灵儿说她想吃桃花糕,我们去东街的点心铺子发现闭门歇业,打听一番才知道刘掌柜也跑到这里来恭迎状元郎。这里人太多了,找不见刘掌柜,苍林哥,你看见他了吗?”
苍林哈哈大笑,心道孟镝也真是配合他们的闲言碎语,确实游手好闲。
海然自费从云鹤楼叫了一桌酒菜送到礼苑。方桌上铺满佳肴美酒,可陈少安已经在京都见识过大排筵宴,琼浆御馔和山珍海味都品尝一遍,小小方桌上几道菜肴已经勾不起兴趣,但他感念几位长辈的心意,自当举酒相敬。一杯敬海然,保护礼苑周全;二杯敬孟谦,护佑渡桥平安;三杯敬古庸,十载悉心栽培。良夜清明,月色怡人,微风朗朗,游子南归。状元郎意兴阑珊,百感交集。他望着熟悉的礼苑,十载光阴匆匆闪过,如今他终于平步青云,荣归故里,唤起心中壮志豪情,“先生放心,大人放心,少安入了京都户部,自会报答南郡。”
海然闻言按下酒杯,语重心长,“少安,你官至户部,确是前途似锦,好生完成分内之事,莫要从朝中多为南郡争得福祉。”
陈少安脸色微红,摇头不解,“大人,这是为何?南郡比起京都简直犹如两般境地,与富庶云州相比更显荒芜。想来当初大人为了南郡修筑渡桥,已然走到捉襟见肘的地步,此番少安为官,自当向朝廷请命,反哺南郡啊。”
海然摆手,“少安,南郡与云州不同,与京都更不可同日而语。你对南郡的心意我们领下,可入朝为官,应当着眼天下,不可因出身南郡而刻意请命,否则会折损你的前途。”
孟谦点头,“没错,少安,你做的可是萧庭的官,并非南郡的官。人在户部,万不可轻易流出私心啊。”
陈少安虽未完全理解海然和孟谦的深意,可听得他二人的劝导,自当点头答应,“少安明白,多谢大人指教。”
古庸先生饮下一杯酒,“少安,日后若是思念南郡,礼苑厢房随时留宿,正如你少时听的那句话,礼苑便是你的家。”
陈少安泪红双眼,俯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