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八）

由主教带领民众敬拜神像，并再次唱诵祷文后，基本的礼拜流程便告一段落。

接下来神官们与圣女会在各自的厅室会见民众，并为之解惑、送上祝福祝福。

在随行护卫催促前，莱希娅回头望向中央攒动人群围绕的老者，现在的信众所信奉的大概不是萨缇娜，而是卡洛斯吧。

她小时候很爱在他身旁玩耍，因为他很少产生恶念，孩童也懂得趋利避害，待在他身边能使自己放松，她自然会不自觉地靠近。

但她越来越看不清这个抚育自己长大的老人心中所想了，又或许她从未看清过。

有时她甚至怀疑那些久远的、在他膝下嬉戏的记忆真的存在过吗？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一个人能改变得如此快，仿佛瞬间将一切情感都割舍得干干净净，徒留她追念那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收回眼神，莱希娅闭目叹息，跟着侍卫步入连廊。

礼拜日对莱希娅而言其实算是清闲的日子，因为鲜少有民众会专门来找她。毕竟既然大部分困惑都能在神官处解决，那为何要来找一个会让人身体不适的圣女呢。

因此大部分来拜见她的人基本都对自己的心性十分自信，而来过后又深受打击，不肯再来第二次。

甚至有时还有人不信她的能力，便以“是否会感到不适”为赌注，特地来找她解赌，而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莱希娅百无聊赖地伏在案上，视线追着窗边透过的浮光跃动不停。

她明明有需要做的事，却又只能在这儿干坐着。

刚才她趁主教还未到，借净化仪式为众人赐福祝祷的机会，在几个神官身上施下了窃听的魔法器具。

虽然以她现在孤立无援的境地，应当尽力联合身边力量。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试探一番才能安心，她已经不知道身边的这些人究竟是人是魔了。

但后果就是，现在她的脑子里就像多重唱一样热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得头疼。

她尽力分辨神官们都在说些什么，然而怎么听都只是普通的解惑和赐福流程。

不对，似乎少了什么。

这些嘈杂人声中少了神官塞伦的声音，或者说没有她与信众的对话声。

塞伦是继卡洛斯之后的她的魔法导师，也负责抚养照顾她，因此莱希娅对她的声音熟悉无比。

同时塞伦倍受卡洛斯信赖，作为他的心腹，更是下任主教的有力竞争者。

她不想怀疑这个近乎自己第二个母亲的人，但现在的她必须慎而又慎，任何异常都得查清楚。

莱希娅取出一块魔法石，鼓动的魔力使之在手心发烫，这是她与魔法册一起交给他的联络工具，由于纪莲瑕还无法使用魔法，现在只能由她单方面发起通讯。

她估计这个时候学徒们已经解散，才小声道：“莲瑕，看看神官塞伦在做什么。”

“嗯。”

为避免错过回应，莱希娅持续向宝石中注入魔力。

高纯度魔法石无愧于它的昂贵，连对面的人衣服布料摩擦声和有节奏的浅淡呼吸声都传达得十分清晰。

随着风声与枝叶在耳边沙沙作响，她仿佛再次感受到昨夜在空中穿行时的自由。纪莲瑕大概又藏身在某棵树上，就在窗外的花园。

她起身伏在窗台上，下意识寻找哪棵树上有他的身影，但怎么找也看不出有哪棵树能藏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

纪莲瑕效率极高，很快便回复：“有帘子阻隔，我难以观视，但方才有信者进出。”

也就是说虽然有人拜见，但她并未替人解惑，且双方都不开口。

莱希娅知道事态一定反常，但隔着窗帘又看不出什么，便让纪莲瑕不必再看。

她又好奇地问：“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她正对着的树上便跃下一人，默默掸落外衣沾上的叶子——正是纪莲瑕。

“你小心被人看到。”莱希娅惊讶这么近的距离她都没能发现，又怕他莽撞，“我现在自身难保，也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纪莲瑕摇头：“无人察觉。”

莱希娅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眼前这个人性格内敛，但实际上他似乎还挺有自信的，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两点也并不冲突。

她还是拉开窗户，退到一边：“你先进来。”

纪莲瑕顺从地跃入。

莱希娅关了窗，再将窗帘放下，房间内便暗了下来。她点燃摆在几案上的油灯，幽幽照亮四周。

屋内陈设简洁，除了正中的一座小神像，便是几个跪凳和一张小桌，供她和信众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