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八）

待到梳洗完毕，莱希娅需先往圣堂进行每日的晨祷与净化仪式，萝拉则去通知厨房可以开始准备早餐。

跪坐在圣池边，莱希娅闭目凝神，一手捧起一抔池水，一手点撒全身各处。

她并未像平时一样轻声吟诵祷告词，而是尝试联系母亲。

在世间传说中，圣池之水是萨缇娜怜惜人间疾苦而落下的泪水，拥有涤荡灵魂、消除罪孽的神奇力量。但生于长于此的莱希娅知道这池水不是什么眼泪，也仅能做到净化一些弱小魔物而已。

不过圣池的确连接着神明领域，因而幼时莱希娅偶尔会通过圣池与神对话——在某个时间节点的某个契机后，她遗忘了有关母亲的事，便也未再联系过她。

母亲……妈妈……

萨缇娜……

莱希娅一遍遍重复着呼唤母亲，到最后甚至直呼其名，但从始至终脑内都只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得不到半分回应。

几番尝试过后，圣池依旧静无波澜。她只好强压下失望的情绪，暂且作罢。

是因为多年的失联让妈妈早就遗忘她了吗？

一想到这种猜测有存在的可能性莱希娅就心慌不安。

然即便心乱如麻，她也需得尽快平复心情来做祷告，今天行程安排密集，萝拉也很了解她每日祷告的时长，在一处滞留太久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想起萝拉，脑中忽然闪过方才镜中倒映着的她的笑颜——是她提及家人时下意识露出的幸福神情。

不论何时，她的子民的笑颜都能治愈她的心灵。

莱希娅唇角轻扬，随之稳定了心神，朱唇微启，吐露祝祷之声。

在婉转如歌的吟咏声中，圣池和着节律水波荡漾，泠泠水声仿佛回应着她未诉诸于口的心愿。

*

莱希娅到餐厅时，纪莲瑕也恰好走入。二人对上视线，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莲瑕，你怎么从那个方向来，我记得你的卧房不是在北边吗？”

“方才在图书室中读书。”纪莲瑕解释。

“你这么勤奋，我作为导师很欣慰。”莱希娅笑道，“那你都看了些什么？”

“将您推介的第一类书目阅完后便了解了些大陆各地风物。”

“这么多？你这是在图书室待了多久啊？”

“天亮时便到了。”纪莲瑕在餐桌旁坐下。

“不好好休息小心长不高哦。”虽然现在已经挺高了，快高出她一个头，但看他二十左右的样子，应该还在发育期吧。

玩笑过后，莱希娅道：“用完早餐我再检查一下你的伤。”

昨夜的见闻让她躁进了许多，她本不想用治愈魔法催化伤势，但在这风雨欲来的态势之下早已无暇让他养伤。

“好。”纪莲瑕颔首应下。

……

早餐过后，二人到研习室。莱希娅准备减少魔法消耗，用魔药承担一部分疗伤功效。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几番检查下来都看不出纪莲瑕有丝毫受过内伤的痕迹。她知道他只食用过一份低阶疗愈药剂，而那绝对无法让痕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没有受伤，只是由于突然的魔法淤积引起形似内伤的魔法波动。

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也许纪莲瑕真的可以成为她的新式魔法理论的实践者。

心潮顿时翻涌，莱希娅难掩激动，有哪个魔法师能抵抗理论可能得到实现的诱惑呢？

“莲瑕，这些给你。”莱希娅从书架下的柜子中翻出一本簿册和一块魔法石递过，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这可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修习手册哦。”

*

在民众涌入大厅前，莱希娅与其他一众神官早已在厅中等待，他们跪在神像下，齐声吟咏饱含对母神萨缇娜的爱戴之情的赞歌。

昨日入选的学徒们被分派了引导民众的任务，莱希娅也不好让纪莲瑕特立独行，他就和其他人一起在殿前迎接人流。

朝阳拂去浓雾，晨钟奏响庄严序乐，空旷的广场早已人声鼎沸，虔诚的朝圣者在迈入神殿第一步后瞬间保持缄默。

学徒们将信众一一引入，使之整齐跪坐于神像前。

这时，从大厅深处走出一位身着银色长袍的老者，虽然年迈，但他的身材依旧高大，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显示他的智慧并未随岁月消逝，他一手执权杖，一手负于身后，缓步而来。

是大主教卡洛斯，这座神殿的实际掌权者。

“伟大的创世女神萨缇娜啊……您的子民在此向你致以最崇敬的问候！望您庇护您忠诚的信徒，赐予我们最纯洁的恩典……”

老者的嗓音低沉，却并不虚弱，他的话语刚落，神像上便发出一圈金光，照耀每个人的面颊。

神明的回应让在场众人纷纷跪拜于地，在心底颂念渴望神聆听的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