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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妈妈走了说妈妈不好,也有人则是对着妈妈的脸说妈妈。她们说话,妈妈不理睬,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可是我听见了,所以我就每日在码头边观望,一看见谁的袋子破了,就赶过去把地上的粮食往口袋里头装。
有一次我兜了满满一衣服的粮食,准备要走的时候看见一旁有一个很鼓的袋子,我一看,是满满一袋子的粮食。我四处看了看,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拿,我就扔了衣服里的那一点粮食,使劲提起那个袋子来。袋子沉得很,我拎不动,走得很慢。
我听见背后有人喊,当时乱糟糟的,我也没有注意。而当我身子感觉到疼的时候,我已经是被推到地上,有很多的拳头跟大的声音朝我袭过来了。待一切都消失的时候,就像是耳鸣一般。即使周遭再怎么样的嘈杂,于那时候的我听来,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像大门前的一头石狮子一样蹲在那里,看着我。我没有多看他,因为我忙着要拍打衣服,还有检查伤口。他却在一边说,笨蛋。我抬头看过去,他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看一个笑话。他看见我看他,脸上就扯出一个很大的笑,这次是一种真正的笑话。
我面朝他挺直身子,大声问道,喂,你笑什么?
他戴一顶帽子,穿一个系扣子的衬衫,嘴里叼着一根烟,不说话,收起笑容来看别的地方。可是他越不说话,我便越是走到他面前,问,你干什么笑?
我看了他一会子,他突然站起来,他很高,我必须将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见他的下巴。他俯视着我,我有些害怕,他一句话没说就走掉了。我看着他拐进一个街角里消失不见了,才说道,真是奇怪。
我跑回去将地上的粮食都捡起来,粮食脏了也没关系,总比没有的好。这是那个时候码头边所有人的认知。有时候有些人家舍不得吃,总要放很久很久,米里头生了很多蛆虫,都要一一拣出来继续吃。
后来每一天我总是能在码头边看见他,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戴一顶帽子,穿一件系扣子的白色麻衣,蹲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烟。
有好几次他看见我看他,我想要跟他说一句话,可是我刚准备张来口的时候,他就不看我了。
有一次我许久都没有吃饭,在码头边的一个烧饼摊子前站了很久。很饿的时候我就这样看那个东西很久,看到不愿意再看了,我就不饿了。我要走的时候,看见对面跑过来一个比我矮的小孩子,那时候烧饼老板进去了一小会儿,他出来的时候,就大喊,偷烧饼了,偷烧饼了,小兔崽子,看我抓到了不打死你。
烧饼老板去追那个小孩子,这一边就跑来两个又来偷他的烧饼。那个时候我偷笑烧饼老板很笨,顾了此而失了彼。
他们的动作很快,有烧饼掉到了地上,我看着地上的那两个烧饼很久,在心里头问自己,这不算是偷,是他们自己掉了。
我捡起来那两个烧饼走掉,这个时候那个烧饼老板突然朝这边大喊起来,我没有偷过东西,一害怕就呆住在原地。那老板抓住我,让我交代自己的同伙,我说我没有偷,我是拣地上的。他就骂起我来,把我推到地上,用脚踹了我几下。他踢我的时候我忘记了疼,那个时候我一心要护住自己的烧饼。
我从地上起来,看了看怀里的烧饼,还是好的,很开心。我抬头要走掉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人还像那天一样,蹲在那里看着我。他又是像以前一样,看见我看他就不再看我。
我走过去,递给他烧饼,问,你要吃烧饼吗?
他扭头盯着我瞧,瞧了许久也不接。他不理我,我预备要走,刚走没几步,他却叫住我,说,等等。我回身的时候,眼前被一个圆鼓鼓的东西遮住了,情急之下伸出胳膊去接,原来是一小袋粮食,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早已经走了,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拐进去往常的那个街道里头。
他总不跟我说话,我却来了劲儿,有了好吃的我就问他,虽然他每次都不理我。可他总是会叫住我丢给我一袋粮食。
有一天,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在原来的地方,我找他不见,就在码头边瞎逛。有时候走进这条巷子里,有时候进去那条街里。那个时候,我就看见他跑得飞快,还不住地往后看,他看见我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忽然停了下来,就迅速地又往回跑了一点,拐进旁边的一条巷子里。那后面的人就牢牢地在后面追他。我赶忙跑进去看,那巷子里四通八达,我到处找啊,就听见很大的叫骂声。我害怕,可是我担心他啊,就寻着声音过去。
我一只头冒出墙边,看见他被逼在一个死胡同里,面前有两个比他长得高很多,又壮的人。其实一个男人并不需要怎样,看上去就会比他壮得多,因为他很瘦很瘦,就像是没有吃饱过饭一样。
那两个人二话没说,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走上前揪起他的领子朝他揍了一拳。可是他丝毫都不害怕,饶是嘴巴都出了血,也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那个人说,你盯着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