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护短

天色渐渐暗沉，她继续心不在焉的与红织同行，而红织刚刚的疑问以她的沉默作结。

周若施猜测着她为什么要试探自己，其实在水榭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红织看她的目光有几分不动声色的不满，与沈炘的热情与欣赏大相径庭，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无中生有。

明明她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虽然她想事情想得入神，但还是分出一丝注意力去瞧脚下的斜坡，尽管如此，她在踏入一块还算平整的土壤时，却脚下打滑，失去重心猛然跪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从膝盖处传来，是磕到坚硬的石头了。

她双手撑在泥泞的地上，想借力站起来，却发现一动弹就疼得要命。

周若施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下意识仰头去看身边的红织，而对方只是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神情淡漠，似乎并不打算扶她一把。

她忽然感到一股透心凉，她不懂：“为什么？”

红织的目光在她的罗裙上注视片刻，那儿沾了些许肮脏泥土，而她的手也变得污浊不堪，形容很狼狈，明明应该解气，自己却觉得不安与焦灼，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所以她正准备蹲下身：“我……”扶你起来。

“周若施！”

焦急的呼唤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红织微微弯下腰的背脊有些僵硬，动作也僵住了。

裴烬过来了，他看见跪坐在地的周若施，神色有些慌张，然后直接挤开了她身边的红织，一把抱起了她，匆匆转身离去，与刚好跟上来的沈炘碰面而过。

红织转身回头对上沈炘审视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走到沈炘面前，却觉得这几步的距离仿佛是一道天堑：“小姐，我们回去吧。”

沈炘伸手轻轻拉了拉红织的衣襟，那儿也溅了些许土壤，点点污垢在上面晕开。

“我们的待客之道你可还记得？”

红织愣了一下，下一刻她的双膝一屈跪在沈炘的面前，背脊仍然挺直并强撑着：“我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否认？”沈炘单膝蹲下，用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视自己：“你在这茶园也待了六年，在这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块地儿本就平滑，易使人跌倒？”

面对毫不留情的揭穿，红织的眼眶红了，其实她就是故意带着周若施走入那块地儿的，她就是想看到周若施狼狈求助的模样。

自从六年前她见到裴烬的第一面起就倾慕于他，她曾向他示好过无数次，然而他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哪怕一眼，甚至于连她送他的信都从未拆开过，所以她一直安慰自己说裴烬只是天性淡漠，不喜情情爱爱。

可如今性子淡漠的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连方才留在水榭都要询问那女人的意见。

红织当时就嫉妒得发疯，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裴烬喜欢的不是她！

终于，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闭了闭眼睛，认命道：“小姐，都是红织的错，红织，任凭小姐发落。”

“在那之前，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求我收留你，让你一直留在茶园？”

红织怔愣片刻，此刻只觉追悔莫及，然后苦涩道：“因为红织喜茶，希望一生与茶相伴，更希望造出世间各种好茶。”

“如今呢？”

她后跨一步，垂首拜地恳求：“红织知错了，不该如此对待周姑娘，求小姐重新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以后必定会继续一心一意的打理茶园。”

“我家都是极其护短之人。”沈炘站起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但念在你跟在我身边六年，也算尽忠职守，你去与阿烬同周姑娘请罪吧，如果他们不计前嫌的话，便可继续留在茶园，否则你便可直接离去，无需再多言语。”

周若施被裴烬抱在怀中，由于他走得太快，前行的过程中有些颠簸，她只好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却感受到了他片刻的僵硬。

大概是她的手满是泥土，太脏了的缘故，还把他胸前的衣裳弄脏了。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

近到可以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他浓厚的眉毛微微皱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那双剑目紧紧盯着坑坑洼洼的小道，却总是时不时瞟她一眼。

他好像还挺担心她。

这才是对待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嘛。

周若施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所以开玩笑道：“你这个样子，好像我快死了。”

没想到裴烬却凉凉的睨了她一眼，一脸严肃：“如若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你可以不说。”

她被教训了一脸，下意识撇撇嘴角，却见他直接绕过了水榭往小镇走去，她出声阻止道：“你等一下，我觉得这水榭应该存有敷外伤的药酒之类的，先在这里把伤口处理好吧？”

裴烬笃定道：“里面没有任何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