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3)
庭院深深,此间春意正浓,曦光和煦洒落于花厅内。
待客的檀案前,中年男人徐徐为面前之人沏上一盏清茶。
男人已逾不惑之年,留着一把长髯,瞧上去倒是一副儒雅的模样。他搁下茶盅,笑望对座的少年:“沉玉,既来了这望月庄,怎不早些来见见崔叔我?”
“有事在身,这才迟了几日,还请崔叔莫怪。”闻琏的语气不冷不热,瞥了一眼茶盏,却并未有所动作。
崔怀仁失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多年未见,当真是变了不少。”
闻琏默了默,未接他的话,转而又道:“晚辈从苏姨那处听闻,这望月庄是由您一手带领起来的?”
“谈不上什么带领不带领。”崔怀仁咽下一口茶,像是回忆着什么,神色沉了几分,“我这老头子左不过是个命大的,当年侥幸存活下来,才有了今日,若说带领,也应当由沉玉你来才是。”
“崔叔言重了。”闻琏不动声色地敛了眸,话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晚辈来此,也只是想寻个安身之处罢了。”
他固然知晓这望月庄是如何存留至今,今日来见崔怀仁,也无非是因着旧识的关系,走个拜访的过场而已。
崔怀仁笑了笑,未再多问什么,只又同少年随意寒暄了几句,才算作罢。
临走之际,闻琏自案前起身,恰逢此时,花厅外又缓缓走来个容貌秀丽的姑娘。
那姑娘自是瞧见了闻琏,眸底一瞬涌出些惊艳,又挪了视线看向崔怀仁,柔柔唤了声:“爹。”
“苒儿来了。”崔怀仁面色慈爱,朝一旁将离的少年开口介绍道,“这是小女崔苒,苒儿,这是闻琏闻公子。”
“见过闻公子。”崔苒抿唇羞涩一笑,目光再度转向闻琏。
只见少年一袭暗绯色镶金长袍,青丝如瀑高高束起,然而那一双点漆黑眸却无不透着疏离,视线扫过来人,未有一瞬停驻。
他轻轻颔首,算作答复,又朝崔怀仁道:“那晚辈便先告辞了。”
言罢,少年径自离开了花厅。
崔苒凝着远去的那抹暗绯身影,久久挪不开视线,末了才转头,好奇却又希冀一般地问:“爹,那是谁啊?”
“那是城主唯一的遗子。”崔怀仁捋着髭须,神色不明。
“我原不知,他如今竟还活着。”
*
淋淋漓漓的春雨落完,天气总算暖和了起来。
辛珂这几日一直待在清霁苑中,偶尔帮着苏姨拾掇拾掇宅子,却仍是有些无所事事。
闻琏一大早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个人闲来无事,索性悄悄溜出了苑。
清霁苑坐落之处不比寻常宅邸,这是她早先便已发现的事。层层树影将庭院掩映于这方幽静之地,只有从错落山隙向远处眺望,方能隐约瞧见毗邻此地的另几处宅院。
难怪闻琏会说这里是他父母留下的私宅,此地深幽僻静,确实适合久居。
晨间雾气漫散在树影间,辛珂拾级而下,感受着春雨洗刷后的清新空气,心情也跟着舒畅许多。
她想待在这里等闻琏回来,于是寻了处干净的石阶,正欲拂走其上落叶时,腰身却已被人轻轻揽住。
鼻尖嗅到熟悉的沉木香,辛珂不由弯了唇。
“在做什么?”少年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自后拥住辛珂,轻靠在她肩头,“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顺便等你。”辛珂转过身来,一双杏眸弯弯。
“只是顺便?”闻琏显然不满意这个说辞,眉间微挑,道,“我还以为晏晏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我,才专门出来的。”
辛珂见他这副颇有些不满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好啦好啦,我骗你的。”
她澄澈的眸光扫过少年,面上笑意粲然。
“我们阿琏今日这么好看,我当然想早些见到啦。”
“……惯会哄人。”
闻琏耳垂泛红,唇角也不自觉扬起,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想透气,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什么?”
“抱紧了。”
他说罢,亦是搂紧了怀中少女,足尖一点,轻松腾至近处半高的梢头。林间枝条交错,因受力而簌簌作响,闻琏又借力带她朝上一跃,最终稳落于一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最高处。
辛珂免不了受了些惊吓,此刻也只敢埋头箍紧少年腰间,察觉到他停了动作,才小心抬眸看去。
“放轻松,我在这里,不会掉下去的。”闻琏含着笑瞧她。
“你这哪里是想带我透气,你这是想把我吓断气吧?”辛珂轻嗔他一句,这才转眸朝远处看去。
然而只这一瞥,她却一瞬失了声。
此处视野开阔,阳光刺透朦胧雾气,落照在林端。辛珂可以清楚望见不远处的房屋院落,它们排列紧凑,似是聚群而居,可再往远处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