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挖掘机、推土机开到村口,钢筋水泥运进,工地轰轰烈烈开工。在山坡被抗滑水泥柱挡好后,平地上的小层楼,很快拔地而起。小楼均三层,方格般排布,待深山里的人搬过来。而余下的一片地,留给余豪施展拳脚——
厂房只一层,却是错落有致的一层。余豪设计钢筋立柱,顶上塑钢板,塑钢板是碎石形状,不规则地拼接,颇有高低起伏,再加上棕黄,跟塌方后的石堆有几分像。
他没特意汲取灵感,但不知怎地,就建成这样。自以为挺好,不同流俗,自然且和谐,结果,先被郁仪鄙视花里胡哨,然后被李老书记评论:
“看起来,像加油站棚子,好几个棚子堆一起。”
“我出钱又出力,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挺好,挺好,路边哈,像加油站棚子正好。”李老书记哈哈笑,毫没指责的意思。
* * *
由秋到冬,村里如这不间断的爽朗笑声,蒸蒸日上。郁仪的新工厂,落成开工,棕黄色棚顶下,日光灯一溜溜,摆上了壮观的缝纫机阵。剁剁嘎嘎声,砰然荡起的一刻,郁仪露出了难得的嘻嘻笑。
其实,交通方便后,郁仪时而出去,时而回来。杭城的破落厂她要兼顾,这村里,她就封了她小作坊元老,阿玲村姑当总经理,人家丈夫,驴队队长多杰为副总。两夫妻一道,励精图治,纠集了三百多村民,一起干缝纫致富。
那个“一人就业全家致富”的广告牌,被抬到门口,字重新刷红,鲜艳欲滴,旁边还放个录音喇叭吆喝——虽挺恶俗,倒也声势浩大。
所以,郁仪并没操太多心,只总体把控,时而来过问过问。她欠的百万件订单,不到一月,眼见即将完成,可谓千难万难,上路了便不难。但郁董在点账目后,又复闷闷不乐样,眼神飘忽,魂不守舍。
“怕后续没单做?”余豪见状凑上,打岔问。
“这里成本低,不愁没单,大把代工等着。”
“赚的钱,分点我?”是逗人,也是为一直守这阵地要点报酬。
“人家等着致富,城里的厂改造,也要救急。”郁仪不魂不守舍了,一口否定。
“开玩笑,”余豪拉把椅子坐下,“知道是某人,你又捕捉不到。”
春天分别的那刻,郁仪的直觉是对的:周忱再度彻底消失,音信不闻。饶是通讯这么发达,山窝也不差手机信号,这人楞是无声无息——再怎么联络骚扰,半句回应都没。
“你看,没有他,你不照样走得好好,欣欣向荣?”余豪认真安慰。
“我走得好好时,他不会出来,非等我困窘,遭难,他才神出鬼没地冒头。”郁仪抚桌呲呲地。
好像是这道理,但郁仪不是这么被动,想要什么,那叫个一不做二不休。余豪直接问下一步想说的:
“没去京城找他,故技重施?”
“不敢了。”
“那你要怎样?”实不了解这相思成狂又没行动的逻辑。
“你说,他怎么总霉运缠身,倒霉鬼转世吗,”郁仪陡然眼通红,推桌子站起,气喘得似乎要爆炸,“每次出现,不是我倒霉,就是他自己倒霉,要不害别人倒霉。”
“一出现,总让人心惊肉跳,不得安生,”说着眼又红又湿,“我倒霉得让他缠上,倒霉得想见他,却好生不敢见他。”
这想哪儿去了——已不是魂不守舍,而是达到了神魂颠倒程度。余豪对这迷乱心思不解,只能愣怔摇头,结果郁仪再添一句,抽鼻子的泣声:
“他出现,是要不祥,我宁可不见。
“你想得走火入魔了,果然感情用事,不可理喻。”阻止大小姐走火入魔,还得想法劝劝:“不是周忱倒霉,是他偏要做不可为的事,难度其大,他又誓达目的,才噼里啪啦连累一众人,包括他自己。”
“所以说他倒霉鬼转世。”郁仪抿嘴坚持。
“倒霉之后,不是风雨过后现彩虹吗,”余豪转向红火的热闹厂房,“他好像是注定这么活的人,被什么驱使着,非要干倒霉重重的事,对压在身的东西不逃避,要干票大大的,他心志,其实跟你很相似。”
郁仪恍恍惚惚点头,又吸鼻子猛摇头——她鼻炎又犯了,余豪递上纸巾,想难怪情绪不稳定,鼻炎不就是周忱害的?可见郁仪纸巾压上鼻孔,压得居然,嘴角恍然带笑:
“兴许我是走火入魔,”冷静地笑,“也兴许是,跟他好相似,像感同身受地预料到了什么。”
* * *
直觉很准。经冬严寒逼人,积雪满山,三天一小雪,五天一大雪,纷纷扬扬,撕棉扯絮地。后来大得过分,兀地把山头都增高了大截,一座座白馒头似的矗立——看着绵软悦目,实则怕山崩雪塌,噩梦重临。
周忱这时候有音信,简单地说,让工厂别开工,各回各家,守岁度年。其实村民还想干的,冬寒,副总多杰拉了大把的棉衣订单,郁仪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