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往前一步,落差起码十层楼,不像在二楼,玻璃还严严实实挡着,实在不是找死的好地方。”身后是郁仪提醒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冷嘲热讽,但周忱只想翻白眼:
“我没那么笨。”
“是,要你去意已决,吃口饭也能折腾死,不过眼下看来,你总算乖顺了。”
说完绕道栏杆前,满意地挠周忱头。对这窘得让人无言以对的动作,周忱只能再翻白眼。
反正精神很差,说话费力,不说也好。
郁仪慢慢蹲下来,眼睛上抬,又像进异物那样,盈满水地眨:“犯得着寻死觅活吗?知道你很痛苦,但这不过来了么?”
“你关心我?”
“是,不得不关心你,我公司的成败,可都在你身上。”
说着,惊魂甫定地哈一口气,抓周忱手:“前几天,你自作孽,因为胃不能受刺激,免疫抑制和镇痛的药都停了,然后你感染高烧,好些天不退,身体是快衰竭,但医学昌明,有一万种法让你死不了。”
解释倒是耐心,但像读病历似的,还带威胁那种。
周忱没啥好说了,回以空洞的笑:“是知道求死不能,所以认命。”
“怕你再感染,挪到了这没什么人的郊区,轮到我受苦,”郁仪重重叹气,“装修工,清洁工、厨子、园丁、老妈子,都我一个人做,从早忙到晚,累得够呛。”
周忱明白她所说,他们在的是一栋山林别墅,在京郊的山中。民国式样的两层别墅,由灰扑扑的石头砌成,坐落在橡树林立的山坡上。
是那长辈的数个大宅子之一。屋年深日久,被高大的树木盖了一半,周忱回望回想,他小时候的盛夏,常被带到这里,说过因为幽深的树林,很喜欢这里。
但这喜欢,因为忙碌,已经被搁置十多年。
屋被翻新过,装了赭红瓦片,拱门构成的宽大门廊里,铺了原木地板。老的绿漆门窗,也换成了暗蓝的铝合金。
四周围墙和砾石小路,塌陷地方的也修整过了。院门铁栏上,还挂了排整齐的太阳花。
瞧郁仪抹汗叹气样子,周忱怀疑她是干了不少装修活。
敢情刚才的含悲带泣,还是被这场搬家累的?
既如此,那不打算安慰郁仪了。他攒起力气,拿出主人姿态:
“不是待遇不错吗,比你薪水还高,嫌什么累?”
“待遇没变,以前顾你一个,现在要弄整栋屋,划不来啊,真的很累,所以,别再给我添乱好不?”
郁仪一直没起身,语气变幻好几遭都没起身,周忱明白了,她是在一直试探,小心翼翼,生怕爆发什么。
“回答我啊,好不好?”
熟悉的请求,他低头见她穿旧式的蓝长裙,领口由二条棉飘带,系了个直棱棱的蝴蝶结。
他意识里,模模糊糊有这蝴蝶结的印象,让他心里无端一酸,想哭的印象:
“怎么穿这么老式的衣服,”伸手想碰,但又缩回,“谁让你穿的?”
“复古风配这屋子啊。”郁仪躲闪了下。
“你穿衣服,从来只是为配你自己,或者为达到你目的,”周忱教训地,“你就是你,别当别人的工具。”
* * *
一句教训后,两人闹僵。周忱一天不说话,郁仪也不说,只在里里外外忙碌。
留周忱一个人,呆坐在庭院,对着漫漫林海,思绪翻涌,也是怪不好受的。
茂盛的树冠,鲜嫩的草坪,倒高脚杯似的喷泉,石盘汩汩冒水,本是鸟鸣山涧般清幽,但压不住他好个烦乱。
因为意识清楚时,他渐渐感到一股可怕,不知道在纷乱不清,在他意识动不动断掉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郁仪选择性地,在跟前讲了一些事,此外,没碰到任何人。
而且全不由自主,从早到晚,即便精神好一点时候,他也走不出这与世隔绝的庭院。
除了郁仪,只能见到鸟和松鼠。连天天送东西的人,都是东西放门口就溜得影都没个。
孤男寡女独处,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如何对郁仪。保姆老妈子就算了,这是郁仪自己扮的。那个处处作对的郁总?眼看也快演不下去。
犯病前的那场吃饭,就是露馅似的帮了她。人家为自己,也做到几近扮母亲的份上。
“该怎么办?” 周忱抠手指想。
想不出,太复杂,两人曲曲折折的相处,到了不知该怎么面对的地步——
本想把郁仪赶走,自己速速找死了事。可没能像其他事那样,残酷、决绝地做到底。他神志不清,又优柔寡断,就无奈地,成了这要死不活的尴尬局面。
“哎。”
手抠得疼起来,周忱轻轻咬牙。
有时身体里尖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