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10

无用堂内，扇蓝色水波门如同雨落池塘一样，泛起圈圈涟漪，不多时，那涟漪越来越大，一道人影被门震了出来。

那道人影在门前转了个圈才停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七月，只是不知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神色疲惫，妆容也像是被雨淋过，站在那跟还没回过神似的。

“斋主回来了？”

织女见状叫了一声七月，放下手里的织物，倒一杯水，又将瓷盘移到白玉桌前：“斋主过来歇会，喝下水，这是我刚做的红豆糕，斋主不妨也尝一下。”

听见织女的话，七月才恍然间回神，眼眸一寸寸抬起，巡视了一下周围，慢慢转身，确认了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才离开那扇门慢走到周生生身边。

周生生还是沉着脑袋埋长桌上。七月在周生生的回忆里目睹了她二十多年的经历，现实却仿佛没过多久，无用堂外依旧月亮高挂，只是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院子被打湿，外面的柳叶黏到了一起，投下一大片黑影，一溜串往下滴着雨，池塘里泛起很轻的涟漪，雨声几不可闻，无用堂里灯火摇曳，芦小花和天聋地哑也在角落睡得正好。

恍惚间，七月竟有一种静好的错觉，七月信手将还没醒的小汤圆掏出来放长桌，因为确实挺渴的，先饮了一杯水，随后轻咬了一口红豆糕说：“多谢，我进去多久了？”

“打更的刚过，现在也过子时了，斋主进去约莫不到一个时辰，”大概是因为一直忙来忙去，织女脸上也有困意，但见到昏迷不醒的小汤圆时，脸上的困意一扫而空，手拿五明降鬼扇，用扇柄指了两下昏迷不醒的小汤圆，“天书它怎么了？”

这边的七月正打算回答，张张嘴，却说不出话，面色铁青，喉咙上下滑动了好一阵才把嘴里那块东西咽下去，又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仿佛刚吃进去的红豆糕味道很恶心一样。

织女不解，带着疑惑将七月只咬了一口的红豆糕接过来。

好辣好辣！

……

很快壶里的水就被两人一杯接一杯倒空了，七月喉咙仿佛被谁捏住了，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有点像男人又有点像老人：“织女……你从哪采的红豆？”

哪家的红豆能是这个味道啊？

盘里的红豆糕颜色深得好像血，在昏黄烛光下显得诡异极了。织女半趴在桌上，声音也没比七月好到哪儿去，像是嗓子被撕裂了，跟鸭子似的还带着嘎嘎音：“我……不是我采的，之前有个老人来乞讨，我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点钱，他就送了我这个。”

说到这里，织女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织女就回来了，还将一串长了许多红豆豆的树枝放到桌子上，喉咙上下动了动，面色也如同泼了胭脂一样的红，指着这树枝艰难地说：“就是这个，还剩一点……这红豆怎么这么辣？”

树枝无辜和那盘红豆糕粘在一起，些许是因为烛光的原因，叶子还带上了枯黄。

“这……这不是红豆，这叫辣喉珠，七月摘下一颗豆子左右瞧了瞧，将豆子的下面，指给织女看，沙哑说，“织女姐姐，辣喉珠这里会有一颗黑点，这东西原是丰州产的，气甜味异辣，一般的客栈都只敢用皮。”

大概是因为织女对这个世界的东西不熟，拿到这树枝的时候直接把它当成了红豆，两者确实不容易分辨，看着也像闻着也像，可是只要稍微尝一下，就能发现这两者的不同，偏偏织女还是个守规矩的，为了等七月自己做好也没先尝一下，就造成了这一满盘的辣喉糕。

接过那颗豆子，织女放手心细瞧，面色逐渐凝重，用比画了半天，最后撕裂着喉咙，哭笑不得地对七月说：“斋主，对不起……我没认出来……现在怎么办？”

“没事，过两三天就好了。”七月捏着自己喉咙轻咳两声，从织女手里拿过那颗珠子，七月本来出来后一直糊里糊涂，现在倒是被织女这盘辣喉糕弄了个神清气爽，就是喉咙跟快闭合了似的，说话的声极其怪异。

听到两三天，织女语气更加自责了：“我……对不起……斋主……”

这自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醒来的天书打断了。

“呦呼呦呼，”小汤圆躺长桌上双眼一睁，围着无用堂飞了一圈，见织女和七月脸色不太对，停在她们之间，“呦呼呦呼，呦呼怎么了？”

“天书……别说了，”织女怪异的声音一传出，小汤圆原本就圆圆的身子鼓得跟个包子似的，小汤圆眼睛弯弯，死死抿住一条线的嘴唇，憋笑憋得通红，织女扶额，开口的声音却与她的模样极不相符，嘶哑开口，“你想笑就笑吧，我没关系，斋主的喉咙也不舒服，你快给她弄一下。”

不料小汤圆压根不买织女的账，坏笑着在无用堂里到处乱串：“呦呼呦呼，呦呼呦呼，呦呼呦呼呦呼，呦呼，呦呼呦呼。”

一看这小汤圆是打定了看热闹的主意，织女也束手无策，七月目光指了下周生生，开口说：“天书，先唤醒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