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冬季的雨彻骨的冷，于青原裹了裹被子，算算日子，姨母过两日便从北方的菽城回来了，到时一起过元宵，看花灯，带着弟弟妹妹们四处逛逛。于青原在被窝里盘算着，不由得挽起唇角。

她的姨母于清缈是于青原母亲于清少的亲姐姐，自于清少离世，于清缈原想将于青原过继到自己这儿，可那时于清缈还未婚配，加之于涰已有官职，于清缈不切实际的想法被于老将军呵斥了一番，只得作罢，但于清缈之后仍是日日守着于青原，直到于青原五岁时于清缈终于找到一生所爱，此后去了菽城生活，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小住。

于清缈与于青原犹如母女般亲近，于青原对她有着不同于任何人的依赖，当年于清缈远嫁，她躲在房间里整日不肯出来，无论家人怎么哄也没有出来见姨母一面，直到于清缈真正离开，她才挂着泪痕推开沉重的大门，抽噎着将房门上的喜字撕下。

当时的于青原第一次离开姨母，后来舅妈们也来安慰，可她仍旧无法舒缓那种被遗弃的感觉，等姨母回门的那天她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板着脸坐在饭桌上，于清缈将她抱入怀中，一句话也不讲，只是把腕上带了二十多年的红绳带在了于青原小小的手腕上 。

于青原已经记不清她们是如何和好的了，她只知道，她的姨母将成为别人的母亲、妻子，每次回府都将被视为客人对待，她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不敢任性，生怕唯一不同的姨母也会变成自己小院里的客人，她学会掌握分寸，隐藏自己不好的情绪。

可她的姨母好像每次都能看出她的不安，于是也总是悄悄地安抚着那个颤抖的灵魂。

于清缈在孕期选择回于府安胎生产，她生产的那年于青原七岁，那天她在于青原的见证下开始腹痛，全府忙上忙下，只有于青原一个人愣愣地杵在门口，进不了那道薄薄的门，然后她听见了婴儿的啼哭，有产婆大喊“是位小姐！”，她还是呆愣地站着，脑中有强烈的想法驱使她回自己的小院，不要再停在这里。

祖父开心地进门去瞧他的新孙女，于清缈却虚弱地开口“阿原呢？让她进来。”

于是她被人带进去，看见脸色苍白的姨母，挂着同以前一样的笑容，她看着于青原，笑着伸手，“过来，姨姨抱抱阿原。”

于青原才开始哭泣，用小小的手臂环抱着她的姨母，泪水沾湿了于清缈的衣袖，但姨母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于青原的背。

于清缈在她的生命中无法被任何人取代，外祖父有的是孙儿，对淘气的于青原虽不吝教导，可祖孙之间总隔着一层幕布，于青原从未看透过她的祖父；父亲常年镇守边疆，直到近年来才经常呆在都城，于青原常觉得他像一尊雕塑，她知道那是她的父亲，可她远没有军营里随便一名小兵了解他，他好像只是父亲的象征，用距离刻画出锋利的棱角。至于于青原的舅舅们和顾伯父伯母，虽皆对她疼爱有加，但他们总归是别人的父母亲。

只有姨母，只有于清缈曾完整地只属于她，只做最爱她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