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谈心愿

见天日的地方，她想让所有人都看见她。

他仰天大笑：“这还不简单？！还有半个月就开始了，这段时间我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玩儿。你想玩什么、想见谁、花多少钱，都不用操心，你只管玩你的。”

她狠狠地点头，喜不自胜。她早就听说这无歇大会特别好玩：“我长这么大，一次都没来过，只要能玩一次……”她无限憧憬，他只说没问题。

剩余的几个金像被他全都熔了，他还连夜把熔成的金水铸成了金门槛、放在客栈门口。小月亮环视着金碧辉煌的客栈，不得不怀疑某些金器的原身……她托腮蹲在旁边，叹道：“那个升海，都死了这么多年，你这样做真的好无聊啊。”

他闻言身形一滞，沉默良久后蓦地丢开手中的铁锤坐在地上，长长地叹气。除了那天晚上，她从未见他如此惆怅无奈甚至痛苦不甘。他叹道：“说得对，我确实无聊，但是他早已作古，名扬天下威震四方，我能拿死人怎么样？我已经没有办法出这口恶气了，难不成我还要忍受他死后世人拿着他的形象满世界炫耀吗？”

她自我代入了下——确实难以忍受。她抿唇沉默许久，忽然起身冲过去、对准那个金门槛狠狠踩了几脚。玠风起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放声大笑起来，眼角闪着隐约的光。

他们并排坐在金门槛上，不约而同望着天，天空泛着鱼肚白，他叹道：“天快亮了……”她点点头：“嗯，我要回去洗漱了。”

他下意识地想叫住她，可是看着她的双眸，一时又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他其实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要说，就是想和她说话而已，可是她的时间好短，他和她说话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她抓紧时间回房，在自己的起居注上仔仔细细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写上，尤其是崇渐的事。太阳升起后，绯红仔细读了起居注，又气又急。气的是崇渐不懂她的心，急的是她不可能把妹妹一辈子关起来，以后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场合会和崇渐碰上，她借口再多，又能瞒得住多久。

她想起之前玠风的话，他说他是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她当时还不服气、觉得她和崇渐一定能克服所有艰难，现在想来他竟然全说对了，当时懵懂的她对命运的残酷当真是一无所知。

她攥着起居注在房间焦虑地来回踱步，伏羲水、伏羲水……若是能得到伏羲水，再加上女娲土，她们姐妹的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可是，这伏羲水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换了衣裳去找崇渐，在客栈大堂与他撞了个面对面。他换了一身难得的华丽外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顶金冠，绯红甚至觉得他还化妆遮了黑眼圈。她差点笑出声来：“你这是要搭台唱戏吗？”他满脸紧张，丝毫不理会她的嘲笑，反而是皱着眉头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如临大敌般：“不行不行，这样太普通了，不能见我姐姐。”

她这才想起来，起居注里写了，崇渐今天要带他去见他姐姐银竹，她压根没当回事。她低头打量自己——今天穿的旧衣服，虽简朴不华丽，至少算得体。她怪道：“这身有什么问题吗？怎么就不能见你姐姐了？”

他根本没空与她解释，拍拍掌，便有四个婢女鱼贯而入，她们端着衣衫钗环脂粉，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架回了房，不由分手地将她从头到脚改造了一番。等折腾完，她都快不认识铜镜中的自己了。

崇渐很满意：“好看。”

绯红翻了个白眼：“你的审美好差劲。”

他给自己辩白：“哪里不好看了？”有腰有腿的，美极了。

他为她选的这身裙袄，是掐腰大裙摆，极其考验身材。她但凡步子大一些，都要被自己绊倒。她小心翼翼地随他去水晶宫，只希望这灾难的一天能早点结束。

等到了水晶宫，她都快被束腰给勒断气了。无意间一仰头，看到水晶宫的穹顶，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是闪耀的二十八星宿，是整个星空。

如果说石凉州总坛是令人恐惧的辽阔空旷，一眼望去仿佛是穿透时空的荒凉，那雨霖汀总坛便是庄严肃穆，是厚重的历史承载的尊严与矜持。绯红忍不住腹诽，与这两家比，她老家的总坛装修风格金碧辉煌，土包子审美实在堪忧。

她正胡思乱想，走在她前面的崇渐忽然停下来，她一时没注意险些撞上去。她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水晶花园的亭子里坐了一名女子，眉头微蹙，有两道皱纹深深地刻在脸上，似乎藏了无数的心事。她五官寻常，有几分与崇渐相似。绯红一看便知，想必这位就是崇渐的亲姐姐、雨霖汀现任尊主，银竹了。

没想到有人先他们一步在拜访她。绯红瞧着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只见那人一回头，不是玠风又是哪个？绯红与崇渐面面相觑，不知他来找银竹做什么。

他没搭理他们，指着脚边堆着一堆锦盒对银竹说道：“如约定，这是我这些年陆续从黄粱道找回来的、雨霖汀丢失的宝物，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八件。今日我悉数奉还，希望尊主笑纳、早日给石凉开放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