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
所谓孽孤煞,生前血债深重,阴德亏损,死后被拒在冥府外不得再入六道,便成了煞。
一般的孽孤煞生前都是走过尸林血海,手上沾着不下百人的血,横祸人间,点水成血,不死不僵,非凶即恶。
“难怪,孽孤煞不好对付。”杜寒臣挤着指尖在门框上画了道符,将满屋失了魂的官兵困牢,“要寻到他的弱处,否则便是不死不僵,耗也能耗死我们。”
祁弦挣裂了绳索宛如一头凶兽,眸露血光,嘶吼着冲出黑漆漆的树荫,“杀!杀!”
“弱处么。”胥兰因三两下斩碎了他的盔甲,“姚罗。”
祁弦记恨了姚罗一辈子,也忌惮了姚罗一辈子。
“好主意。”杜寒臣瞥了眼他手中的永昼,指指屋内被数十名散了魂四处游荡的官兵踩来踩去的姚罗尸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窈窈,来帮个忙。”
青萝道:“祁弦难缠,诸事小心。”
胥兰因弹开紧逼而来的剑,攥住她的手腕,“游魂痴癫,保重为上。”
杜寒臣:“...”
杜寒臣摸到一扇轩榥,抬肘撞开。青萝撑着窗台翻入堂屋,就地滚了一圈顺起柄铜刀,锵地砸在桌沿引游魂都朝自己聚拢。
杜寒臣趁机跃入窗内,挑着空处贴近姚罗的尸首,抓着他的脚踝拖至阔地,咬破了舌尖以姚罗为中心就地画阵。
忽觉背后扫过一阵阴风,他顾不得回头奋力向前扑开,只听砰地一声,剑锋绞着他的后衣摆插进了地里。
杜寒臣回首,见姚桐散乱着发,扶住剑柄蹲守在姚罗的尸首旁,状如疯犬正死死盯着他。
他立即撕裂了被绞住的衣袍,勾来盏烛台捅进姚桐的小腹。
姚桐面白眼红,缓缓拔出腹中的烛台,不痛不痒盯着杜寒臣看了会,猛然朝他扑去。
杜寒臣伸腿将她踹退,抄起只凳将她箍倒在地,抹了她额前的镇魂符,沾上溢出唇角的舌尖血重新描了幅定身符,旋即蹲回姚罗身旁继续画阵。
浑厚嘶吼声起,宛如野兽的嗥叫,杀意扑面席卷,青萝避开交织的剑影俯身滑进了桌底,寒冷的刀锋擦过她的耳尖,她半跪在桌下,所有官兵皆在一瞬间被呼啸而过的剑风腰斩,血肉、内脏七零八落溅了一地。
一双黑靴淌着泛滥的血绕八仙桌慢吞吞巡视一圈,垂落的铜刀拖在靴后划出刺耳的音,断了腰的官兵下半身僵立在原地,上半身则反卧于地撑着胳膊咕噜着圆滚滚的眼珠兴奋地盯着青萝,好似蠕动的虫纷纷朝她爬去。
黑靴缓缓走远,杜寒臣拨开死尸将青萝拽了出来,“姚罗死得不能瞑目,怨气本就重,祁弦这回要遭难了。”
天井内骤然传来凄厉惨叫,祁弦碎了盔甲,被斩成两半倒在梧桐树下,下半身被姚罗抓着脚踝倒拎在手中,上半身溢满了惊惧瑟缩在树底,腰下不断渗出的血洇在树根处成了梧桐的养料。
地面震颤,梧桐晃得愈发厉害,叶子簌簌地往下掉,孽孤煞制造的困境以祁弦为中心逐渐瓦解,天井塌陷空出一方不知深浅的巨坑。
“兰因,陪我!”祁弦死死攥住胥兰因拂过的衣袍,拽着他一道坠进了深渊。
杜寒臣眼前身影一晃,他本能地伸手拦住追出去的少女,反被青萝挣了个踉跄,撞在门框牢牢钳住她的胳膊大骂,“你寻死?”
“撒开!”青萝竭力想抽脱手臂,骂道:“怨鬼杀人,泾渭不分,沈逐跟他们一道掉下去了!”
颤动愈发猛烈,杜寒臣扒着门框,五指不肯有半丝松懈,“哪个是泾哪个是渭?沈逐手上堆的人命孽孤煞见了都得跪下叫声爷。”
话音刚落,堂屋也开始瓦解破碎,两人脚下一空,双双坠入了深渊。
*
天已亮了,止住了雨,墨云聚拢在西施丘上空不愿散,映得周遭灰突突。腐尸围坐在胥宅堂屋举杯对酒,仍旧是十一具。
元窈撞昏在堂屋的门槛前,陡然惊醒扬起自己的手腕,皓腕宛如素雪凝脂,腕间却是空空如也,她登时弹坐起身望向空空荡荡的天井寻了一圈。
“寻什么?”岑扉匆忙蹲身将她扶住。
元窈急道:“生息,永昼的。”
“没散,被收走了。”岑扉转开折扇,又收拢,“他没死。”
元窈吐出屏住的息,素手凌空一抓召出千霜剑尖撑地,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孽孤煞也逃出来了。”
岑扉道:“孽孤煞本事不小,先前是我们轻敌了,初入孽孤煞所制造的困境时我甚至被他蒙蔽了记忆,险些忘了自己是谁,好在后来被押入胥宅堂屋时熟悉的布置教我逐渐清醒了过来。不过眼下,孽孤煞遭了重创,连困境都碎了,想来应当不难对付。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元窈不答。苍穹倏然放了晴,厚重阴云逃离般四散,化为缕缕薄烟。明媚晖光照进林间,驱散了经日积攒的山雾。
岑扉盯着湛蓝的天,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