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主
“元师姐、岑长老,何师兄这会子正在藏书库里头翻读扶华楼早先年间接的卷轴,二位将兰叶镇、西施丘的卷轴还到我手上也是一样。”潘笑面善,两颊赘着婴儿肥,笑起来宛如一尊圆面佛陀,朝两人温温地说。
“不忙。”岑扉摆摆手,也笑道:“近来接连辗转在扬州和矩州之间,有一阵不见照檐了,好不容易回来扶华楼,我们正想寻他小聚片刻。”
“寻我我便在此。”背后某座阁楼的门嘎吱隙开了半道。何照檐握着半盏残烛探出门缝,冁然扬声:
“卷轴险厄,二位大难不死,岂不得斟满一杯小酒庆祝庆祝才不算亏待?”
元窈噔噔噔跑上木梯,“想要饮酒还不简单?藏书库的暗角必然堆着几坛何师兄的私藏。”
何照檐一哂,拐到木梯口相迎,乐道:“窈窈懂我,倘若翻读卷轴时缺了美酒作陪,那任凭情节如何波折云涌,也不过干巴巴几行小篆,还有甚滋味可言?唯有微醺时入眼的跌宕起伏才能称得上酣畅淋漓!”
“原先倒也没有藏书库内不准饮酒的规矩,若非你某回醉得昏了头,将整坛酒打翻在烛台上,烧红了兰台阁的半壁苍穹,惹恼了前任执事叫他立下这条死戒,你而今哪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岑扉挡在藏书库前,转开折扇拢了两把香气送到鼻尖,“烧刀子,照檐今日又没守规矩。”
何照檐拿食指点点他,哭丧着脸道:“抢了我的宝贝扇子还要揶揄我,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岑扉侧身躲开他倏然伸来的手,收拢了折扇牢牢捂在袖中,“愿赌服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耍赖皮的道理?”
何照檐张开双臂仰天咆哮:“浪野啊、我的浪野!”
潘笑跟上楼,笑说:“岑长老想要什么样稀罕的好宝贝没有?何时惦记上我师兄这柄破烂纸扇了?”
岑扉道:“你师兄哪里就缺稀罕的好宝贝了,饶是我这长老之位,只肖你师兄想,令主哪怕是将我推下来也是要扶他的。”
“我是不稀罕你这座位,整日忙忙碌碌似只陀螺,连坐在藏书库里捧一宗卷轴斟一杯小酒静心研读的空隙都没有。”何照檐敞开了藏书库的门抬手相迎,“况且柳令主是惜才之人,你在符箓方面天赋异禀,他为了留住你什么神剑八荒,只肖你肯开口,哪怕短了惟安也要送到你手上的,你倒是好,惦记着我这柄破烂扇子。进来坐会。”
元窈将卷轴搁在案桌,拖来只蒲团席地而坐。
何照檐垂手弹了把木轴,引着卷轴骨碌碌铺展滚开,捞起藏在桌角的酒坛子吨吨灌了几口,抬袖抹了把唇边的酒渍,“窈窈也有栽跟头的时候啊,这位宋姓小弟子的后事打算如何?”
岑扉眉眼淡然,抢道:“什么打算不打算的,降妖诛魔,本就是命悬一线的事,既然选了这条路,便该早些学会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葬身的人是他,明日亦可以是我。依着规矩办就是。”
“我们已将他的尸首搬回来了,眼下就摆在兰台阁外,晚些派人将他送回家乡好生安葬了,顶多再多拨些银子给他家里人。”岑扉甩扇挡住何照檐的酒坛口,“少喝点。”
“不喝了。”何照檐甩甩手,“我怕醉,这烧刀子灌了半坛的白水,喝着不够劲儿,难得你们回来了,咱们不妨出去喝个尽兴,就当给你们接风洗尘!走走走!”
何照檐言罢,扶着蒲团摇摇晃晃站起身,岑扉忙将他按了回去,哄道:“明日、明日,我们这会儿还有桩事要寻令主商议,没到歇息的时候呢。”
何照檐于是趴回案桌,拾了西施丘的卷轴捧到眼前研读,另一只手又不自觉去扶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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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何时多出来这样的邪祟?”柳容与抿住薄唇,双眉间聚出一片阴翳,凝重道:“禁符和毒蝎都非正派所用的门路,此法拿禁符拖住了往生的亡魂,把他们困在躯壳内感受烈火焚烧之痛、毒虫噬咬之苦,也难怪他们怨怒横生、杀气冲天。”
柳容与身着一袭竹青色缂丝雅袍,双臂交叠在案桌,虎口圈住一盏余温未散的毛尖茶。
元窈道:“倘若它只出现一两丛倒也不算难对付,唯恐那手握禁术残卷的人会将诸如此法散播开去,引得心怀不轨之人争相效仿,若叫包藏祸心之人得此血秽疯物,无异于如虎添翼,再无顾忌。”
柳容与啪嗒搁下茶杯,微微颔首,道:“此类邪物攻势迅猛,又有形似树枝的外貌作掩护,的确防不胜防。饶是叫我们扶华楼的弟子去了也大有反应不及的,更何况寻常百姓?如若真流传开去,九州怕是要遭殃无数。”
“九州只是一方面的顾虑。”岑扉将折扇拢了攥在掌心,“令主何不再试着将事情往小处想想?”
柳容与缄默片刻,“岑长老的意思是?”
“焦尸出现在扬州境内。”岑扉道:“有一半的可能,它就是冲着我们扶华楼来的。”
元窈的指尖不留神触到环在指上的白玉戒指,“禁术的源头在江湖邪神鬼菩萨,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