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用扣到在地。枉阿爷从前对他那般好,如今竟成了郭顺的走狗!”
“吴家用本来是县里的师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赌博的恶习,把家里挥霍一空不算,还妄想打官银的主意,被穆县令发现了,本来要辞退的,但他各种跪地求饶,表示还有家中老母要侍奉,一定痛改前非。穆县令一时心软,罚他二十大板,依旧留他做杂役,勉强能够糊口。”陈兴抚着脸颊,苦笑着解释:“没想到他因此怀恨在心,就连我这个行刑人,也被恨之入骨。”
穆二郎眼中赤红:“阿爷绝对不是自杀,一定是他们把阿爷害死了!”
燕雀问:“那么能是谁呢,郭顺?一个县丞敢谋害主官?”
“他可不是普通的县丞,他和府尹是本家!”韩二柱听到“勾结匪徒抢走赈济粮”一句,已经怒上心头,越往后听越怒火中烧,唰得站起来,怒道:“妈的,老子明明是受害者,抢赈济粮的锅,老子不背。”
一切仿佛都顺起来了:河南尹和巩县县丞郭顺勾结倒卖赈济粮,为了掩盖亏空,要求巩县县令穆桢炸堤泄洪、水淹粮仓,穆桢不同意,于是被害。郭顺接管县里事务,继续行炸堤之事,然后把所有事情赖在穆桢、朱大勇等人身上,诬陷他们官匪勾结、贪墨粮草、草菅人命。
但徐念珠总觉得还有对不起来的环节,一下一下扣着手指,向穆二郎问道:“那天晚上,让穆县令炸堤的声音,你之后又听到过吗?”
穆二郎摇摇头:“我被扣倒后,郭顺立马说出了我的身份,各路人蜂拥而上拳打脚踢,连累陈大哥为保护我受了很多伤,再之后,我们就被押到这里了。”
燕雀也想到了说不通的地方:“若郭顺真的和河南尹是本家,大可以直接‘坐实’穆县令勾结匪徒、贪墨赈济粮,这个窟窿就算补上了,又何必假传旨意让穆县令炸堤分洪?万一穆县令活下来,密奏圣人,岂不是白白留下话柄?”
“所以,那个让穆县令炸堤的人很关键!”赵观棋想明白其中关节,手指摸向腰间的碎银子,“他们不是图财么,我给他们!左右咱仨是被牵连进来的,等放咱仨出去,咱们去查!”
燕雀赶紧拦着,抚额道:“既然已经被牵连进来,自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何况,咱们落在人家手里,人家知道有银子拿,不知道用抢的?还等着咱送?”
“叽叽喳喳什么呢?都肃静!”怒斥声响起,紧接着是皮鞭破空的声音,以及压抑的低声呜咽。
韩二柱立时坐回去堵住洞口,方一坐定,脚步声停下。吴家用赶着上前掏出钥匙开锁,推开牢门,对着陈兴、穆二郎就是两鞭,还不解恨,一口痰啐到陈兴脸上,才毕恭毕敬将郭顺迎进牢里,小人得志地吆喝着:“县丞大人要训话,还不快跪下!”
“呸!”穆二郎怒道:“鱼肉百姓的乱臣贼子!”
吴家用欺身上前,鞭子已经举起来了,被郭顺拦住。郭顺摆摆手,示意他退后,笑眯眯道:“穆郎君大概是搞错了,勾结匪徒、监守自盗的是你阿爷,炸堤泄洪、草菅人命的也是你阿爷,鱼肉百姓的乱臣贼子只能是你阿爷!”
陈兴虽然各种外伤加身,但依然中气十足:“你以为,谎话说了一百遍,就可以成真吗?”
“谎言?”郭顺冷笑一声,义正言辞起来:“好,那我们就说说事实。洛水涨溢,已经冲毁永济桥,淹了上阳宫,若不在巩县分洪,后果哪堪设想?巩县决堤,所淹不过三县,死伤不过百人,终究有限。若是淹了东都,那就不是百人,而是上千人,甚至上万人!东都和巩县,孰轻孰重,他穆桢看不明白吗?这个恶人,总得有人来做!”
“这叫什么话?”韩二柱冷眼看向郭顺:“上万人的命是命,俺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郭顺仿佛听到什么好玩的事,突然狂笑起来,笑到眼泪飚出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怪,就怪你们没找个好地方安家吧。”
穆二郎突然想到父亲,他若听到这番言论,一定也是不依吧。想着想着,胆从悲中生,捡起地上的泥土,团成泥球向郭顺掷去。
“啪”得一声,泥巴在郭顺脸上绽开,稀泥顺着脸颊留下,落到官服上。
“放肆!”吴家用挥鞭上前,被郭顺摆摆手止住。
“人生而不平等!”郭顺用手将泥巴从脸上一点点楷下,冷声道:“若是云泥无别,为何人人争做天上的云,而不愿做一摊烂泥呢?”
他将泥巴掷到地上,双手背后,宽大的袖子发出破空声,端得是上位者的尊严:“来人,给他们上枷,押送河南府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