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女
声:“讲道理,我可半点没有瞒他骗他。”
虽说哥哥是死了,他也会赔给妹妹一个新哥哥的,以假乱真,如假包换,绝对像从前那样宠溺、爱护她,那几粒汲血冬草炼成的赤玉丸子,刚才游园之时,他也没有半点藏私地交到郦晴手上了。
他拨弄一下桌上的茶盅盖,半撑着头笑起来。“小羊羔,小羊羔,你也算如愿以偿酿成了美酒,就要被她饮到肚子里了!”
院外乌青的天夹着呜呜作泣的寒风呀,绽一树枝头上零落的红玉梅呀。
杨阴唱的什么小羊羔,惊地一只小脚的雀鸟扑棱棱翅膀惊慌地飞走了。
那尾羽焦黄的雀鸟蠢笨的一只,翅膀打湿了似的,飞来撞去,好不容易一举跃上青天,又被一阵狂风打翻了身,跌落下去,又擦撞了怪石假山,昏头转向地坠落,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鸦群里。
一群乌鸦被惊扰,顿时散开飞起来。
绕着屋檐怪叫,一缕缕阴云似的好不吉利,小芸端着铜盆出去倒水,一见就心生不喜,忙驱赶道:“去!去!”
屋里飞出一道莹白的光直向另一处的屋顶,一瞬间游散开,化作无数道灵活游曳的白蛇剑身,扑向作怪的乌鸦,紧紧衔住乌鸦脖子、翅膀带到远处,直到望不见出来时的院子了,才融在空中消弭。
乜瑛章听不到了,给屋里下了一道隔音屏障,才接着琢磨手里的东西。
“杨阴果真寻到这药?”乜瑛章颇为意外,捏在手心的正是几粒赤红的丸子,“我只跟他提过一两句,这药可不好寻。”
他原本不是为了这茬子事来的。
郦府上下草木凋敝,一片衰败之景,都是因为地处极阴。乜瑛章在飞剑上一俯瞰,委实不太好看,平日里也一定会伤了小徒弟的眼,游园赏花时不免落败她的心情,于是取来了肉骨生机的佛莲枝。没想到连这样的法器都抵消不了草木吸收的阴气,可若是太厉害的仙器,又不免将阴气破坏殆尽,不益于小徒弟养瓷蛹之身。
刚奔走了一圈,回了一处洞府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件恰好的法宝,吸附花木上的阴气,又将阴气馈回地面。
乜瑛章刚祭了这法宝,便片刻不停地赶来见郦晴,看她正捏着什么往嘴里送,不觉出声喝停了她,把那溢满血香的药丸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仔细看了一番。
小徒弟忽然扯着自己衣袖,揪地他心里一软,问道:“无岚,怎么了?”
“师父,你回来路上可曾见到什么古怪的人,或者有人身上…阴气较重,虽相貌未变,行为却与往常不尽相同的?”
乜瑛章一怔,倒是想起用佛莲枝施法时,在莲池边遇到一个根骨奇佳的下人。
一眼看去,资质出类拔萃,若是早些年乜瑛章奉师门的命,下山收揽外门弟子,遇上了定要添上收录弟子的簿子上,可如今……这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乜瑛章将一块儿紫手炉似的暖玉放到郦晴手上,一边拢起她冷冰的玉指,往暖玉上靠着汲热,一边絮絮道:
“府内到处是阴气游走,人人身上都有阴气,只不过浸染的程度不一罢了,你身上最重,但是没有大碍,等好了我们自然会离开这地方,现在不过是供你养身,方才见过你爹娘、哥哥,顺道问了一声好,他们身体安康,你无须担忧……”
小徒弟的手暖乎乎起来,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绽开笑颜。
乜瑛章探查过那药并无大碍,就捡到郦晴手里,让她尽快服用下去。
红嘟嘟的药丸几经磨难,被递来递去,推来搡去,终于又落回到了本该得到它的人手里,被软红的舌头卷进去,融成拉丝糖浆似的滚滚热血,在瓷蛹这容器里游了一遭又一遭,终于安分沉沉睡下来了。
她的脸粉起来,眼里聚起光,乜瑛章忍着激动摸摸她的手,是真的暖了!
“你哥哥阴差阳错寻到这个,真是做了件再好不过的事,”师父的欣喜溢于言表,“你的肉身已经化了五分了,补上些天灵地宝、珍兽妖丹,不假时日就能补足神魂,再不必屈居这瓷蛹之内了!”
郦晴伸出手,才发现手臂上生出了细小的青血管,不再像以往一样光滑无比,没有半点绒毛和人气。她瓷蛹内的魂魄丰盈了几分,却失去什么似的,忽然感到一股令人战栗到后怕的甘美滋味。
“这药怎么会这样厉害?”往常她也吃了不少别的,从没有像这样可怕。
一株小小的仙草,就能生生补了一半的神魂。这样的神药怎么偏偏是哥哥采到了?郦晴不喜反忧,只是面上未露分毫,只将疑虑暂且留在心里,她这几日早已见惯,众人为她的怪病是何等的辛苦、何等的伤心,也暗下了决心要治好自己。
“若我放弃了,才叫抛下京都种种繁华的爹娘、路上九险一生的哥哥、和为我日夜牵挂的师父寒心,从今以后,不论如何辛苦,都要以治好我的病为先。”
若是乜瑛章知道小徒弟此时如何想的,定然万分欣慰,甚至夸赞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