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雕琢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四月中，天气渐渐转好，梅萼将藏了一个冬天的晒干了的梅花瓣搬出库房，打算开始酿冷梅酒。自打与澹台月提起过后，她便邀了芜阳城里的匠人们替她将馨园一座空置的库房改成了酿酒的作坊。库房前共有三个晒堂，库房内用石土砌了新的灶台，专供给梅萼酿酒。

制酒工艺繁琐，以糯米为原料作酒曲，混拌玉米浆、麦麸、梅花碎后蒸煮、晾晒、发酵，最终用木甑蒸酒。梅萼亲自监督的灶台额外连了竹木管道，蒸馏而出的酒液直接顺着管道流入坛中，便于梅萼封存入窖。

对寻常女儿家而言，酿酒费心费力，若不求得一身虚名，甚少会有人涉猎这一领域，但于梅萼来说，这是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乐趣之一。她酒量不好，却喜爱闻酒的醇香，尤其是糯米蒸熟后散发的气味，令她有一种满足感。

或者说，是生活之感。

她想每年冬天都存一些梅花下来酿酒，等到酒窖里藏了十来年的冷梅酒，就可以挖出来给她的儿女嫁娶使用。思绪到了此处，她忽然有些愣神，曾经构想中的未来里她儿女双全，她会教会自己的女儿酿酒，一家人的年节都喝着自己的酒，好不快活，好不恣意。可如今似乎，这样的未来，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澹台月的身子不知何日才能养好，会不会等到她老了，已经酿不动酒了，他们都没能有一儿半女，又或者好不容易有了三两岁稚童。梅萼心里明白，若不能除去澹台月的心结，他始终不会与她圆房的。

其实她并不在意闺阁之事，床笫间或许可以得到一时欢愉，但这并非人生命中之所有。她不懂澹台月为何执着于此，即便不长久，即便只有偶尔几回，那也是好的。

可偏偏这些事，她又不能明说，她到底是个大家小姐出身，主动求欢这种事情，她做不来，也不该她来做。

香桃替梅萼将最后一坛酒抱去了酒窖，回来之时，就见着梅萼站在晒堂边发呆。香桃太了解梅萼，看她的模样便已经能猜出来。香桃忍不住叹气，走到梅萼身边安慰她：“小姐，若是您有心事，还是同姑爷说一说吧，闷在心里不好受。”

梅萼看了香桃一眼，笑着说：“这种事，我又该如何与他开口呢，我连他是否是真心要娶我都无法确认。”

香桃却摇摇头，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得出姑爷对小姐很在意。也许姑爷也是不得已才会对小姐如此，小姐为何不去和姑爷好好谈一谈呢？”

“他对我很在意吗？”

梅萼不是傻的没有自觉，只是她不敢去承认这个事实。好是真的，疏离也是真的，他会十分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会为她打点许多事，会照顾她醉酒，但也仅仅止于此。当梅萼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之时，他也绝口不提让梅萼搬到雅园去住的事情。夫妻不同房，即便旁人说着再好的关系，在梅萼这里，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她的信心满满来源于他，也始终溃败于他。

梅萼又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向香桃问道：“地窖已经锁好了吗？”

“已经锁上了，窖里一共存了十六坛酒，还有从梅府搬来的。小姐说过，等到入秋了，就把梅府时的酒搬出来喝。”香桃将怀里的钥匙交给了梅萼，“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将库房收拾下吧，我记得这回多出些酒，我装在了小壶中，它在哪儿？”

香桃指了指库房：“就在灶边放着，小姐打算带给姑爷吗？若是今晚要用的话，我一会儿去同厨房说说，做几道下酒的好菜。”

梅萼笑了下：“也好，那便麻烦你了。”

与香桃告别，梅萼提着酒壶去找澹台月，她虽然心里对他或有抱怨，但说到底，她仍是希望能与他好好过日子的。若是梅府真的有朝一日遭遇不测，她后半生的指望便只有澹台月了，她虽不愿这么想，不愿让自己的婚姻变得如此不纯粹。但木已成舟，她身在澹台府，成了澹台夫人，这已经是一辈子的定局了。

她走去澹台月的屋子，澹台月坐在桌前，似乎在写着什么。他十分专注，连梅萼进了屋都没有察觉。梅萼不忍心打扰他，在门边站了许久，直到见他写完第三页纸，将它们叠好，放进信封，而后才抬起头，看见了门边的梅萼。

他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朝梅萼招了下手。

梅萼缓缓走近，澹台月看见了她手里提着的酒壶，不禁问道：“这便是夫人这几日酿制的冷梅酒？”

她点点头，将酒壶放在桌上。澹台月取过酒壶仔细端详，梅萼见他一直在打量壶身，解释道：“我在库房里寻了个旧壶，虽然尽是尘埃，但成色尚好，壶身花纹精致，应是上上品，我便将它洗净拿来装酒了。”

“这应是曾祖辈尚在朝为官时御赐。”因为里面装着酒，澹台月不方面翻动酒壶，只是指着壶底说道，“这里应有印，对么？”

梅萼有些诧异：“你竟然知道？存在库房多年，我还以为连你都不知有它的存在。”

“父亲过世后，我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