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
剑身雪白而简朴,应是剑道初修所佩。
或许是某位粗心弟子丢了佩剑,她本欲提着椅子跨过,可垂眸望去的那一瞬,脚步却生硬停滞。
“那剑上有邪气。”侯虞缓然睁开眼,平淡陈述。
侯虞说得轻巧,却将贺修棠惊了一跳,她倏地冲向潭边,手上疾然捏决,只见白光一闪,那剑便蓦地破水而出,高悬空中。
水珠顺延剑刃滚落,在日光照耀下更显锋芒清冽。
别说邪气了,连一丝血气都难以捕捉,剑意干净得浑似刚锻造出炉。
“哪有什么邪气啊,吓我一跳,还以为有邪祟混进来了。”里里外外皆察视过后,贺修棠的心彻底放下,撤了法决,只听铛铛几声清脆,那剑落回地面。
侯虞瞥了一眼那剑,确实连一丝一毫的邪气也探寻不出。
“那许是我看错了,这灵根毁后,连正邪都不分了。”她轻摇摇头,短叹了一声。
贺修棠见状,安抚地拍了侯虞肩头一下,“无碍,无碍。”
担忧侯虞心下苦闷,她当即搜刮出刚听闻的趣事,唇角勾提欢欣笑起:“对了,我同你讲,今年开春宴除却擂台比试,还多了一新节目。”
侯虞配合地挑起眉,以表好奇。
“你可听闻过离羽水镜,就是传言能编织万生幻梦的妖镜。”贺修棠凑近了些,“今年将用它构筑幻境充当试炼,幻境内宿有邪魔,谁先斩落邪魔便可破境而出,破境者即为胜者。”
侯虞拖长音节哦了声,看着兴致勃勃的贺修棠,却只玩味一笑:“离羽水镜可是束家宝物,若非道法已通上乘的亲家弟子,怕是难以召动吧?”
贺修棠听见束家二字,便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两家交好,束家自会将用法相传。”
侯虞垂首笑罢,未有深追。见暖阳高升已近微烫,即起身抬住交椅,意欲离去。
“诶诶,等下。”贺修棠伸手施力扒住侯虞的椅子,“反正你素来清闲无事,不如随我去看看那离羽水镜?”
侯虞闻言没吭声,只轻歪过头,好整以暇地静望着贺修棠。
贺修棠也只抬头看她,时而眨眨眼睛,双掌合拢摇晃,持续小声念着拜托。
看的是水镜么,看的是守着水镜那人吧。
侯虞无奈叹气。
两人对视良久。
“椅子给我抬回去。”
侯虞最终放弃,撒开了拖拽交椅的手。
贺修棠一把抄过,笑嘻嘻地应了句得令,便迈着细碎的快步朝前小跑去。侯虞平时走路一步恨不得分成三步走,此时也只得拖沓着脚步,慢悠悠地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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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园外。
“那贺修棠也是个平日不勤修功法的草包,你们怕她作甚!”
方才被强行拉走的李升心中积愤难消,刚踏出庭院一步,便直扭过身去大骂身边人。
围聚在李升身边的少郎们皆垂着头,不敢言语。
李升看着他们这副窝囊模样,更为光火。
他虽并非家主择选前来参试的新秀,但也是被特批前来观学的后进。若他不是外家子弟,而是侯氏本家亲传,早就上台一展风华了。
念及此,他对侯虞的恨意便愈发高涨。
“侯虞一介废材,投了个好胎生在侯家,便占尽了好处。能随意得到高人指点,能随意览尽功法珍籍……”李升满脸涨红,双拳紧握,抬手往旁的墙上狠狠一砸。
“升哥,侯虞她从不练功看书的……”有人细声提醒。
李升闻言怒得几欲喷血,一句给老子滚还未吐出,胸腔内便猝然闪过一阵剧痛,恍若万钉砸进血肉,痛得他一时抽气不能,当即软了双腿,轰的一声跪倒在地。
此情此景吓坏了其余人,急忙想前去扶起李升。
可方靠近一步,便听李升凄厉痛苦地长嘶一声,而后不过瞬息,七股浊黑烈气从李升七窍处骤然爆裂而出!
污血脏肉喷洒四周,李升直挺挺地倒下。
黑气逐渐聚拢成一团,裹挟着血腥气,轻浮飘动于李升尸体上方。
明明是晴日,可那团黑气里就好似藏有万千鬼煞,散发着无边的森冷,直直钻入人骨,攀跻成冰。
其余的少郎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四肢不可动弹地僵直在原地。
他们就这么看着那团黑气不断升腾翻卷,并缓缓地涌向径直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人正背手闲步朝他们走来,黑气遮掩下只可隐约看见其身形颀长清瘦,姿态从容。
终于走到了面前。
他们看着来人抬起了手,那团浸透了阴煞邪物的寒厉黑气便似忠诚的家犬,乖顺地拧成一缕又一缕的轻烟,尽数涌进来人那苍白的指尖。
黑气散尽,他们听见了来人清晰的笑意。
“你们知道,侯虞在哪吗?”